桃花红,杏花白

作者: 简书让我取个帅气的名字 | 来源:发表于2016-12-03 23:33 被阅读0次

     

    桃花红,杏花白

    每年春来,山坡,坝畔,桃花红,杏花白。桃花从来不羡慕杏花白,杏花从来不忧伤没有桃花红。她们是最亲的姐妹,都在努力绽放着。

       天阴,胃痛,心情莫名得差。一个人抱着枕头斜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电话响了起来。一听,是春桃打来的:“杏儿,听说你胃病犯了。死丫头,咋不好好注意呢?听同事说,吃生花生米养胃,给你寄了一些过去……”

       春桃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心里顿时暖了,鼻子也酸了。

       春桃是姑姑家第三个孩子,比我大四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很聪明,打小爱看书,可惜念完初中就辍学了,去县城给大姐看孩子。

       我接到县一中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时,春桃正好从县城回家探亲。摩挲着那张小小的通知书,春桃满脸喜色:“杏儿,一中离我大姐家很近,以后星期天你就去找我,我给你改善生活。”

       此后,我每个周末都去找春桃,每次都能吃到她为我做的热水饺。

       那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去敲大表姐家的门,可是手扬在半空,却再也落不下去。屋子里大表姐的喝斥声清晰可闻:“你倒大方,拿你姐的东西送人情,还每个周末都来!”

       “她一个人在学校住,吃不好……”

       “那也轮不到你给她贴钱。”

       再后来,听到屋里传来春桃低低的啜泣声。

       我呆呆地立在门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走还是留。犹豫间,春桃打开了门。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春桃的眼睛哭得通红,看到我,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来,急急地抬起手抹眼泪。

       “春桃,我是来告诉你,以后我们周末加课,就不来了……你跟大姐也说一下……”

       “哦,也行……你一个人在学校,要学会照顾自己……”春桃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再说。

       我跨上自行车,飞似地逃离,眼泪模糊了双眼。

       那以后,春桃常到学校看我,每次都买些熟食。我把整理好的课堂笔记给春桃,让她带回去看看。我知道,她正在自学高中课程。

       其实,大表姐误会了春桃,春桃是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改善伙食的。

       平生第一次恨春桃,是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

       那年,春桃23岁,大表姐家的孩子读了学前班,不再需要她照顾,她便又回了我们村。

       临行前夜,春桃絮叨着帮我收拾行李,反复叮嘱我去北京读书要注意的事情。一切收拾妥当,才从我家离开。她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杏儿,明天我要睡个懒觉,就不去车站送你了,你多保重。”

       我挥手让她回去睡觉,一点儿未察觉出她心中的那份忧伤与落寞。

       第二天天不亮,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擂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姑姑和姑夫。姑姑哭天抹泪,姑夫则一脸怒气:“杏儿,你春桃姐昨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死丫头……”

       我迷迷糊糊地问姑姑:“春桃怎么了?”

       “不知道,只留下这么一张纸条,人不见了。”

       我的心开始慌慌地猛跳,夺过姑姑手上的纸条,只短短一行字:我走了,别找我。

       当头一个霹雳,把我震晕在那里。

       那天清晨,整个家都乱了套。十里八乡大家分头去找。半晌过去,家人无不垂头丧气地回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未婚大姑娘,除了县城再没出过远门,身上又没多少钱,能到哪里去?脑中闪现种种可怕的情景,我一次次往大门外跑,盼着春桃回来。

       北上的火车票已经订好,我不得不按照原计划出了门。

       掀开新生活的喜悦已彻底被春桃莫名失踪的阴霾笼罩。

       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我的眼泪几乎没干过。我在心里狠狠地骂春桃,骂她不仁义不懂事。可骂过之后,心又开始狠狠地疼。从小到大,我曾让大人们无数次为我牵挂担心,却从未体会过牵挂一个人的滋味。

       开学后不久,终于等到了春桃的消息。她一个人去了东北的大伯家。她跟家人要了我的地址,给我写信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离家了才念家的好。”

       那片黑土地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浪漫和充满机遇。

       收到春桃第三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春桃给我织了新毛衣和新围巾寄过来。粉色的羊毛高领套头毛衣,白色的暖绒绒的马海毛长围巾,还有一顶灰白格子的棉线帽子。想是春桃把整个我都装在她心里了,不用测量,织出的每一件东西都那么合适。

       “天一天冷似一天了,想着你从家里走时连件像样儿的毛衣也没有,就赶着给你织了一件,不知是否合适。围巾和帽子,是跟大伯家姐姐新学的,织得不太好看,你将就着戴吧。我现在正在跟人学刺绣,等学好了,给你绣对花枕套寄去。还是那句话,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春桃的信,写得并不长,不过三页纸。我捧着薄薄的三页纸,在校园落满黄叶的小路上,读一遍,哭一遍。

       春桃的文笔极好,信写得越来越长:“杏儿,读你的信,听你描绘大学生活,真是羡慕。我这一生,难道真的跟大学无缘了么?”

       春桃的问题,让我无言以对。我连句安慰的话都找不出。

       春桃在吉林呆了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再度回来,已是二十五六的大姑娘。适逢县啤酒厂招聘,她就去做了一名装卸工。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来来回回搬运几百甚至上千件啤酒。一米六八的个子,竟然瘦得只有九十多斤。

       那时,我已大学毕业,在县城有了稳定的工作,还有一间单身宿舍。啤酒厂离我们单位不是很远,我便让春桃搬到我那里一起住,不要再在外面租房。每当春桃上夜班,她就得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经过那片荒凉的郊外小路。我替春桃揪着心,她却大大咧咧不在乎。她说,她天天在车间练得浑身是劲,什么坏人也不怕。

       春桃不怕坏人,却怕突然炸飞的啤酒瓶子。有几次,突然炸裂的玻璃碎片扎破了春桃的手腕,差点把她腕上的动脉割断。看着她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我直掉眼泪,春桃反倒笑我胆小鬼。可我知道,她疼啊。深夜里在我对面的小床上,她翻来覆去地呻吟,听得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春桃从装卸车间调到质检车间时,拿到了自学专科毕业证书。再从质检车间调到厂宣传科时,已顺利自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全部课程,成了厂里有名的“一支笔”。

       春桃三十岁那年,终于出嫁了。新郎是一个新进厂的大学生,比她小五岁。她勇敢地向对方抛出了爱的红玫瑰。

       春桃当年只身一人远走他乡的原因,是在她婚后才告诉我的:“你不是一直奇怪当年我为什么要离开家吗?那个夏天,有个从台湾回来的老家伙,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到家里去提亲,你姑姑、姑夫竟然同意了。”

       “哈,你要是当年嫁给那个台湾老富翁,我今天就有海外关系了。”

       “你个死丫头,你嫁去吧!”

       当年的痛,今天谈起,已是云淡风轻。

       再以后,我调离那座小城,与春桃离得越来越远。不常见面,就隔三差五给对方打个电话。电话里,省略一切问候语,那份随意,一如当年。

       “想一想,我们都很好。”这是春桃常常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一句话。

       是的,我们都很好。

       被病痛折磨得心烦意乱之际,接到春桃的电话,更好。

       故乡的春天,常是花的海洋。每年春来,山坡,坝畔,桃花红,杏花白。桃花从来不羡慕杏花白,杏花从来不忧伤没有桃花红。她们是最亲的姐妹,在故乡的大地上,各开各的花,各散各的香。一树一树杏花开,一朵一朵桃花红,她们都在努力绽放,哪一个都不会偷懒。

       山村里的女孩子,常常以田间地头那些寻常的花花草草做小名。大人们说,俗贱的名字好养活。就像春桃,就像杏儿。回头想来,真感谢父母赐给我和春桃这样富有诗情画意的名字。

       桃花红,杏花白,万紫千红总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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