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秋天了,校园里的香樟树依旧浓绿,枝干上结着果实,在太阳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文化长廊的那棵硕大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了,倾在墙角泛黄泛黄的,地面上的梧桐叶遭了殃,被太阳烤焦了,一脚踩上去,发出脆脆的响声。
明明进入秋天了,却仿佛还在夏天,天气炎热的让每个人的脸都泛红泛红的,头顶上的风扇呼呼的转动,却无法驱散校服上的汗味。我坐在培才楼6楼的教室里,望着黑板,无比想念夏天,想念冰淇淋。
高二的第一节语文课上,尹老师没有采用语文老师的一贯做法:开学的第一堂课自习。他翻开教案,在黑板上写上几个大字,今天,我们来学习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请同学翻到课本的第一页。尹老师把手插在讲台上盯着他的课件,按照PPT展示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包括作者介绍,诗的背景,名句赏析等,声音粗亮大声,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很快没了兴趣,转过头去看坐在最后一组的新任语文课代表,她正看向黑板,用笔写着什么,脸上平静而有几分可爱。
语文课在语文老师的粗亮嗓音下蒸腾,很快四十五分钟过去了,又迎来了数学课,数学课的老师有些不同,他姓郭,是我们的班主任,长的很高大,有着地中海发型,灰白的胡茬遍布在两颊,他一进来就冲我们笑,我们都笑了,大声的鼓掌。数学课在愉快中开始,然后结束。
午间休息期间,我早早的就来教室了,坐在课桌上做今天的数学题,教室里的人不多,三五个男生,四个女生,大多是我不熟悉的脸,他们各自在低头写作业,都沉默着不说话。
江童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旁边是她当时的好朋友,叫李霞,她们落在自己的座位上,聊起天来。她们是同桌。
她们说到高一班上的事了,但我听不懂,这是属于她们的共同记忆。班上有好几个人也加入了她们俩的聊天,因为班上没有其他的人讲话,她们那团的声音就显的格外突出。
她们聊到中午的语文课了,李霞说,我没想到你会当语文课代表耶。江童说,我也没想到,那天就心血来潮进了办公室,刚好看到语文老师在那里,就跟他聊了几句,说我很喜欢语文课,想当语文课代表,没想到老师就真的让我当了。
我做不进去题,她们的谈话在我耳边此起彼伏。江童说,不过,我还蛮开心的。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正忙着和同桌打闹,继而笑出声来。我回过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心里却想着中午的语文课,那是我本来打算要竞选的语文课代表,可我还没有开口,老师就把位置给她了。
嘿,其实,我本来是要竞选语文课代表的,但没想到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就宣布了你是课代表。我望向江童,说了这句话。江童停止了笑声和打闹,看了我一眼,坐下来,沉默了会儿,又站起来说,李同,你要是实在想当语文课代表,我就把它让给你。
我忙摆手说,不不不,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既然老师让你当了就是你了,我没有要抢的意思。
江童说,可你这样说,弄的我好像欠你的,一个语文课代表而已,我没什么稀罕。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江童较真的表情,她生气了,眼睛睁的圆圆的,像是在维护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生怕被我这个来意不明的人给抢走,她明显对我有一种敌意。
我后来知道,她对我,远不止敌意,她从刚踏入这个班开始就讨厌我,讨厌我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讨厌我总是夸耀自己的见识和读过的书,这是在我和江童熟悉以后她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讨厌你?老喜欢自以为是,把什么人都不看在眼里,觉得自己读了几本书就很了不起……这是我身上的缺点,我后来仔细回想了她的话,那时的我确实令人讨厌。
高二以后,全年级二十四个班都齐刷刷的搬进了培才楼,我从二楼重点班的教室出来了,爬进了六楼的平行班级1221班,一个年级分为四个等级,最好的学生去了科技班,老师说他们是考重本大学的料,次一点的编排进了重点班,剩下的都留在了平行班,而平行班又进分两个等级,我呆在最差的理科平行班,教室在培才楼的顶楼,每次去上课都要爬很长的楼梯,把我累的喘气。站在六楼的走廊上往下看,一种晕眩感在眼睛里发酵,我不敢再往下看。
从重点班掉入平行班,我内心的失落感一直尾随着我。1221班的教室里没有多少我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从各个班级留下的学生,有的就是原1221班的人,比如江童和李霞,她们像是这个班的守卫者,而我更像是一个被强迫的入侵者,我反感顶楼的教室,反感贴在教室门口的班级标签,甚至反感坐在身边的同学。我以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从重点班来的,我不属于这里,但是却不能不待在这里,心里有浓烈的受挫和自命不凡。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和同桌聊天,那位和我一样从重点班来的同学,跟她说,我以前的班是怎么样的,我们通过自己怎样的努力取得了广播体操比赛的第一名,班主任组织的秋季爬宝岭活动很棒,我们在山上拍了合照,班上有好多学霸,成绩都特别棒,我以前的同桌是个男生……江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不是故意要听我说话的,是我讲话的声音太大,身边的人都几乎沉默的写作业,我的声音被对比着放大了,江童的目光转了过来。
我每天乐此不彼的谈论高一时候的事,丝毫察觉不到身边同学的异样目光,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孩子,看不到周围散发的诡异的光,突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几分可悲。
坐在我周边的同学都很有礼貌,他们任由我说起高一时候的趣事,甚至当我谈起文学和一些书籍时,他们都会露出好奇的眼神,继续鼓励我说下去,所以我常常聊着聊着书籍就忘了时间,一个中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为此我并不感到疲倦,反倒有一种自豪和洋洋得意,可我不知道的是,我这样的行为会遭来厌恶,那是我所无法预料的。
江童说,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但也没想到,我们后来会玩的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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