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他殇之伤
2011年的那个大年三十，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年前沈国强买了很多年货，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该有的还是都有的。然而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我们看着一桌子的菜，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机械的往嘴里塞东西。
沈国强抱着几瓶白酒，很有仪式感的倒在酒杯里，然后端给供奉在家的那位菩萨，行了跪拜礼，才又折回桌前吃饭。
他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喝一边咂着嘴，仿佛很享受的样子。
桌子上的菜大多都是我在吃，他只是不停的喝酒。
我看了看酒精中毒一般的沈国强，淡淡的说：“少喝点吧。”
他没怎么理睬，继续喝自己的，还回了我句：“过年嘛，高兴。”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高兴什么，看着40平米无处下脚的出租屋，以及屋子里老旧的灯，散发出昏暗的灯光，满屋的香火味刺鼻又冲嗓子，只有阳台上那不到一坪米的地方能看得到远处的灯火。
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在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究竟有什么可开心的？又有什么好值得过年的？
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或许他真的高兴吧，高兴到把桌上的酒全都喝完了，似乎还把自己喝醉了。
然后他指着我打开的老旧电视说，“关了，有什么好看的。”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我也真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看点啥？
我默默关了破电视，收拾桌上的碗筷。
他傻笑了一会，掏出那个已经被他用了很多年早就过时的2G手机，笨拙的翻着手机的盖。
“过年了，我得给他们拜个年。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老子是怎么过年的。”沈国强那话不像是在给我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着他就在手机上滴滴答答的按着数字键。
那老旧的破手机用清脆的女声报着号：1399338……
电话那头过了很久才接的电话。
“喂……老三，我是你大哥。”沈国强用P市特有的方言开始和手机另一边的沈国利交谈。
我听不见电话对面究竟说了什么，只能听到沈国强说的话。
“过年了，你这个兄弟都不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下你大哥我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沈云呢？让沈云接电话，我要和我娃聊几句。”
“啥意思？现在你都不要沈云回家了吗？你把我娃教唆着到上海去了，我想见一面我姑娘都见不到，你还是个人吗？”
“那上大学为啥不和我说呢？你们问过我了没？给我说要到上海上大学了吗？工作要留到上海也没有给我说，是不是打算以后找对象也不告诉我这个老子，结婚也不打算给我这个老子说？”
沈国强越说越激动，激动到一条腿不住的抖，另一条腿却一下一下的抬起又放下，大脚板狠狠的砸在地上，把地板砸的发出响亮的咚咚声。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我觉得快要穿破我耳膜了。
激动的沈国强唾沫星子乱飞，全然不顾我已经擦干净了桌子，他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叫沈云接电话。要不然你把沈云的电话号码发给我，她现在的电话打不通了，过年连我这个老子都不问一下，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
“你不知道？你狗日的坏得很，你一天给我闺女都说了些撒，我闺女现在连我面都不见，一天天的就躲我，你真是坏了良心了。”
“你把你自己的姑娘怎么就不送的远远地？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你非要把你大哥逼到绝路上，逼死才善罢甘休吗？”
说完，沈国强挂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好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打起了沈云的电话，但是电话那边总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
然后他一次次的拨通沈国利和沈晓棠的电话，对面不接他就一直打，打到对面接通了他就开始骂，反正什么话都骂，就是要沈云的新号码。
最后一次沈国利接起电话，沈国强威胁道：“你要是再不给我沈云的电话，我现在就买票回P市找你们去，这个年我过不安稳，你们也别想过安稳。”
沈国利一听，慌了。他们应该也晓得，沈国强要是疯起来，敢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而且沈国强只要回去，估计又要找他们的单位闹，唱那首耳熟能详的改编版《南泥湾》。所以沈国利这次就干净利落的把沈云电话给了沈国强。
沈国强挂了电话露出胜利的表情，自顾自的说，“我就知道你们晓得。”
沈国强拨通了那个上海的号码，对面也是隔了很久才接起来。
沈国强依旧用方言说：“姑娘，你那边那么热闹，过年呢？”
“你还记得我这个爹不？好歹我也把你拉扯了这么大，过年呢你都不跟你爸拜个年吗？”
一开始沈国强的语气很强硬，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总是做一些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可能这也是他给自己找存在感的一种方式吧！
后来不知道沈云究竟和沈国强说了些什么，沈国强一转强硬态度竟然还宽慰起了沈云。
“感冒了就把药买的吃上，赶紧回家，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大过年的还在外面乱跑撒着呢。”
他还嘱咐了几句，类似于以后有啥事就和爸说，爸给你想办法这类，然后默默挂了电话。
沉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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