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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小说,曲折入微,苍凉动人,已经令人感到落霞孤鹜齐飞,冷风冷雨拂面之美,而她的画,寥寥几笔,传神写意,虽然朦胧,但是捕捉人物神情,趣味横生,也为时人所欣赏。
像张爱玲这般多才多艺的「文学家」不胜枚举,比如蒙古公主席慕容,既是一个颇有成就的画家,也是一个写得出黯然销魂的情诗的作家,比如黎巴嫩著名诗人纪伯伦,画得一手圣洁明朗的裸体画像,当然,还有日本作家竹久梦二,他的极尽东方诗意哀愁美感的画作是比他的散文更加令人过目难忘的。
既有成熟的文学作品作为支撑,又有独具风格的艺术画作提供助益,他们的文学生涯显得更加璀璨夺目,摇曳多姿。
读了他们的文章,已经心生无限喜爱,看了他们的画作,更加觉得一往情深,只觉得人世间这种种好,怎么就可以如此天时地利地集于某些人一身。
我也曾一度痴迷于中西方大家的画作,诸如莫奈,林风眠,还有丰子恺,四时风景,天地万物,包括人情世故到了他们笔下,怎么就那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活灵活现的东西被他们画出了某一个短暂且永恒的瞬间,呆滞不动的世界在他们笔下也瞬间变得隐隐约约,如梦如幻。
画家就是这样神奇的人物,像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像偷龙转凤的魔术师,你可以站在他们背后,近在咫尺,但是他们胸中有丘壑,而你只是懵懂不觉,所以遥遥如楚河汉界,赤裸分明。
只有无声地欣赏,只有情不自禁地赞叹。
我自认为是没有一丁点艺术天分的人,小时候也并非没有过画画的经历,那时候在美术课堂上,瞎画一气,老师是别的科任老师临时接替的,自然不能落于实处认真地教,而我自己也没有认真地画,其实现在想起来,即便认真地画也不一定就能画出个眉清目秀,或者天地玄黄。
每每上美术课的时候,老师在上头,阴阴森森地坐着,我们在下头,磕磕绊绊地画着。
我的纸页上,永永远远的是一条蜿蜒的河,几只呆头呆脑的鸟,一颗树干挺拔的树,还有一座独立低矮的房子,而且房顶上还冒出一截笔直的烟囱,烟囱里是成团成团仿佛棉花糖似的炊烟,现在想起来真是啼笑皆非,烟怎会是那个样子的呢,然而就这一点天真趣致的可爱,如今想起来,真正令人感动。
一动起笔来,就是如出一辙的事物,如出一辙的天气,如出一辙的风景,改变的只是颜色,既是想象力贫瘠,画工拙劣的缘故,也是因为自己彼时心目中美好的风景不过如是——一座小小的房子,一颗郁郁葱葱的树,一条潺潺流淌的河,一排兴高采烈的小鸟,浑然天成的风景,平静美好的人生。
只是久而久之,我们变得成熟,变得贪婪,变得世故,变得奢侈,变得健忘。
我们要更多更远的天地,要更华丽的装饰,要更高高在上的风景,要更百年难得一遇的人,然而真正珍贵美好的存在,就在这样的一边拥有一边奢求中失去了。
除了在纸上画画,另外的癖好就是用蓝色圆珠笔在自己的大腿内侧涂涂写写,或者默写学过的唐诗宋词,或者是画一些古里古怪,神秘兮兮的图形,然后再用水清洗掉,如此周而复始,其间寂寞欢喜,不为人知。
后来念了初中,也不知道哪位老师错爱,提拔我参加全市或者全国的画画比赛,那阵子还弄得颇煞有介事,风生水起。不是每个同学都能够参加,而我成为了那「有幸」的一位,主题似乎是「未来的世界」,好多天里我毫无头绪,捉襟见肘,直到截止日期前一天,熬夜趴在小板凳上,用粗壮的油彩笔在宽大的硬纸上涂涂沫沫。
记忆犹新的是,画里的东西,隔了那些年,还是茂密的树,还是低矮的屋,还是蛇形的路,还是幼稚的人,不过因为屈就一个「未来」的概念,我苦心孤诣地将这种种风光都安置在了海里,那时候的自己幻想几百几千年后的人类,大抵是可以在海里安居的。
真不真切现不现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总而言之彼时只觉得,这样惊世骇俗,大抵是能够交差的。
后来因为在灯下画了一夜,累得趴在图纸上睡着,结果清晨醒来,脸上纸上蓝色颜料晕染开来,一塌糊涂,再卷土重来也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交上去,结果自然是没能得奖的,只是现在想起来,颇为怀念,毕竟是人生中正儿八经的「处女作」,没能够留下来「贻笑大方」,作为成长生涯的见证,始终觉得可惜。
生活中,经常会听到小小年纪的孩子,信心满满,热情昂扬地说自己将来的志向是当一名画家,我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但也仅此而已。
如今的信誓旦旦,到头来,或许只是嘴上说说,不过幸好他们是孩子,他们还有「信口开河」的权利,所以哪怕听到想当美国总统这样的答案,我也只会浅浅一笑,不会大惊小怪。
不见得每个人最后都会如愿以偿,就像许多豪情壮志宣言以后要当警察当教师当医生当宇航员当特种兵等等听起来神圣不可侵犯的职业的孩子,谁知道二十年后是不是成了欲壑难填,眼里只有金山银山的商人。
而且,如果几十年后的世界,汹涌人潮里都是警察都是医生宇航员或者画家也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事情。
总是有人最后成为了邮递员,外卖工,环卫工人,也总得有人能够「既来之则安之」地好好将这一份事业背后的美妙和意义析取出来。
这么多年,我终究没能成为一名画家,自然有我无法成为作家的必然,这么多年,我居然成为一个靠文字与世界周旋,感悟人间温暖的人,也并非没有相当程度的偶然。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十五六岁时候,写古风小说,不过是才子佳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可惜情深缘浅的故事,当时自己只是抱着孤芳自赏的心态,结果被同学无意间看到,居然满心期待下文。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在江城重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是想起这一节,依然目光留恋,而且谁又知道,今时今日的我,真的走上了写作这条路,虽然不见得一帆风顺,更不见得风生水起,但这的的确确是我心向往之,而且一直默默耕耘的生活方式。
不到最后,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人生,不就是面对一处处的云遮雾绕,然后努力追求一处处的柳暗花明吗?
不到最后,谁能知道自己得到的那一颗巧克力糖,是什么颜色呢?
就像那些多才多艺的人们,可能最初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样那样的天赋,或者说潜能,只不过在岁月的重峦叠嶂中,他们渐渐发现,原来人生早在暗中,为他们安置了各种颜色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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