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很少提及他的童年。我下面写的父亲的经历大部分是今年早些时候听我的叔叔讲述的。
我父亲1936年在东京出生。1944年，军政府为保护国民的基础教育，躲避战乱，把读三年级的父亲和其他与之同龄的学生疏散到乡村。他是家中长子，也是唯一被送走的孩子，因为他的弟弟妹妹都太小。这是当时军政府的强制命令；在那种情形下，父母没有选择的余地。在规定年龄（三年级到六年级）而被允许留下来的孩子是帮助家族企业的人，好让他们的家族企业能够继续帮助民国经济。——这甚至不被称为“避难”，而是“学童疎開”，意思是“学童疏散”，像一场军事演习。参与“学童疏散”的儿童，在全国范围内大约有40万。
部分儿童合影
战争结束后，父亲才得以回家。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被疏散”之前，他是个可爱的、快乐的小孩。回来后，他变得忧郁，有暴力倾向。他拒绝告诉父母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猜测一定是发生了很恶劣的事情。他很憔悴，全身有多处伤疤，还得了一场大病。
他从一个关怀他人的老大哥变成横行霸道的，令人恐惧的人。他经常打他的兄弟姐妹。他甚至对着他的母亲举起手来，尽管他也帮助过她。我记得他告诉我的一件小事，他和他的妈妈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一个地方的黑市买食物。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妈妈筋疲力尽，趴在他的背上无法起来，因为他也虚弱，也饥饿难耐，无法帮助她。他们不得不等着同行的人把她拉起来。出于某种原因，他把这件事当作好玩的事讲出来。他一向如此，对极其严重的情况轻描淡写。他从不愿意示弱。
他有一个伴随一生的习惯：贮藏一切东西，尤其是食物，即使是在毫无道理的情况下。这显然是因为他所经历的战时饥饿和逃亡。在他去世后，我的妹妹整理他留下的物品，她发现了30多个意大利面盒子，以及大量的藏在壁橱里的日本拉面，还有更多的食物藏在储物间。
当他长大，成为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他的暴力倾向依然没有改变。我的妹妹和我在对父亲的恐惧中长大。有时候，他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父亲，但更多的时候，发生在我母亲、我、我妹妹，甚至是小狗身上的是他那无法解释的愤怒。
我常常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毕竟，我的奶奶是宽容的、慈祥的人。我不了解我的爷爷，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他压根不会是一个暴力的人。我仔细回想，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说明我的叔叔和叔叔是我父亲那样的人。
在青春期和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痛恨我的父亲，尤其是在我父母离婚后。有好几年我不和他说话。一段时间后，我们重归于好，但是有一部分自己还是无法原谅他。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待他很好，但是他住在纽约，我住在其他地方，我几乎一年去看他一次。他常常给我写信，但是我十封信也就回复一封，我经常自己抱怨，他为什么不学习如何发电子邮件。
去年，我生了一场大病，所以他写的信都被我忽略了，想等到我好一点儿再回复他。我出院的时候已经十一月份了，我听到消息，他被发现死在卧室里。在今年二月，他的追思会后，我的叔叔递给我一份很长的文件，是他编辑的家族历史，还有他自己的历史。有一部分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学童疏散”后的性格改变也在其中。
我想知道，如果我早一点儿了解父亲童年的经历，那么我对他的感情和态度是否会有所改变？
或许，或许会不一样。只是现在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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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Quora 翻译：大象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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