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皮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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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市场上售卖猪皮的越来越多。一张张褪净了毛雪白的猪皮，冻得冰邦邦的被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整齐地摞在一起，像一摞厚厚的纸张。买家一边翻看一边仪着价格，你三斤他五斤，一会儿就过秤掏钱。商家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两眼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儿。

在我们山东老家，过年吃猪皮冻的习俗老早就有。过去日子拮据，收了一年的庄稼卖掉换不了几个钱，抛去提留地租肥料种子钱，所剩无几，过个年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吃猪皮冻了。

记忆里的年末，我家只要收入较好的时候，母亲才会熬猪皮冻。买不起一张猪皮时， 可以和邻居合买半张，或者三分之一张。只要有了猪皮，父母亲的脸上也就有了笑容。猪皮熬冻后，既可以做年夜饭的一道美食，也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同样的猪皮，但每家每户的做法却不同。猪皮冻的好吃与否，与佐料和食盐的添加幅度有很大干系。熬猪皮冻其实没有武艺，只要将猪皮洗净汆好，切块大火烧开小火熬煮，待到猪皮煮烂汤汁熬成胶制状儿，关火后撒上盐巴大料，倒上适量酱油增色味精提鲜，找一个大一点的盆儿将猪皮合着汤汁舀进去，然后放在阴凉处让它冷却凝固，约莫一天功夫才能变成冻子，但那时的猪皮冻还不怎么结实，用刀切割容易碎掉还需继续冷却。等到彻底变凉凝固，用铲子敲打有了弹力，猪皮冻就可以装盘食用了。

记忆里，母亲熬煮猪皮冻都是在腊月的二十八九的晚上。白天要蒸摆贡的大馒头、枣饽饽，卡面鱼花做炸货蒸丸子，晚上才能腾出铁锅熬猪皮。说是腾不出时间弄这个，其实只是借口，我想她那时是有私心的。多半是怕猪皮冻子早早做好了，而我们又管不住嘴总想要着要尝一尝，更怕我们吃上了瘾，那么一小盆猪皮冻子留不到过年就给吃没了。与其防贼一样看着，跟我们磨牙无数遍地说教，不如做得晚一些断了那些贪念。说到底，还是贫穷惹的祸。

后来家里条件稍好一些，过年煮冻子时，父亲还会买来一对猪脚，放进猪皮里面一起熬煮。猪皮和猪脚都含有胶原蛋白，煮熟后更容易结成冻子，吃起来弹而不紧香而不腻口感更胜一筹。

一转眼到了除夕夜。我们心心念念的猪皮冻子就要亮相了。这晚，母亲会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不再扣扣索索而是切了一大盘上桌。盘里撒上蒜泥，或者直接用筷子夹着伸进蒜泥碗里蘸着吃，冰冰凉凉滑滑软软的好吃到停不下嘴。

母亲做猪皮冻有一手绝技。她能够很好的掌握熬煮的火候和大料的添加适度，吃起来既不会觉得料味儿太浓，又不会盖住猪皮猪脚的香气。肥而不腻咸淡事宜的猪皮冻子，成了一道赞不绝口的美食。正月里每每有客来总会炫耀似的上了一盘，再看那客吃得满嘴生香啧啧夸赞。临走，竟然厚着脸皮提出让母亲切一块让他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那时候的我们，常常向他投去敌意的目光，心里怒斥着他的贪婪，骂他脸皮太厚。往往，站在一旁的母亲瞬间读懂了我们眼里的愤怒，满脸堆笑地将我们轰走后，大大方方地去里间。切上一块放进客家的提篮里，然后有说有笑地送他离开。而小小的我们顾不得送客，连忙跑进房间看看猪皮冻还剩多少。

大年初二，是去舅家的日子。我老舅家每年也熬猪皮冻子。吃饭时，饭桌上也会摆上一盘色泽晶亮的猪皮冻。尽管它也呈琥珀色模样鲜亮耐看，但吃起来远不及母亲熬制的味道清爽。初四辗转又去了姑姑家，姑家的饭桌上猪皮冻颜色浅淡，就像大姑娘出门忘记了擦胭脂水粉一样，总感觉少点儿什么，吃在嘴里一股子浓郁的大料味道。那时，猪皮冻在我们小孩子的眼里不仅颜值下降，还觉得它少了几分最初的味道。

因为有猪皮冻的春节，越发觉得有滋有味。走亲访友的饭桌上，犹如悄悄进行着一场猪皮冻子的选美大赛。不仅饱了眼福，也让味蕾得到最大的满足。

而今生活好了，过年的猪皮冻子更是不能缺席。看着摆在商家铺子上一摞摞雪白的猪皮，眼前又呈现出猪皮冻子油光铮亮的模样，那琥珀的颜色醇厚的味道怎么也爱不够，得赶紧买几斤回家去做，用以春节招待客人和自己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