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生命永逝
一直不敢问妈妈的病情,直到妈妈转去了西安市医院,自己也没有勇气拨通电话。从我们的小县城到市中心医院,再到省会城市西安市医院,大大小小转了四个医院,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爸爸笑着说他生平第一次出远门,竟然是带着妈妈看病。
第六感告诉我,真的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自己总是在抱着侥幸的心理惶惶度日,远在西安的妈妈,我不敢去打问。只希望突然有一天,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我下午回家就能看到在厨房做饭的妈妈。
这样的一天在两个月后真的到来了。是在初冬的周五,那天下午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也不跟郭晓天去泡网吧了,一放学便冲上公交直奔家中。
是在家里看到了妈妈,妈妈也能自己行走,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身体虽然有点虚弱但好歹自己能够生活自理。老哥也突然回来了,家里又变得像以前那样温馨了。
妈妈说她去了西安市医院后就失忆了,连爸爸也不认识,就问爸爸是谁,爸爸说我是你丈夫。然后她自己坐在医院门口看着过往的行人,问爸爸说我们是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妈妈讲这些的时候,精气神看着挺好,我一边听着,一边默默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以前总以为失忆的桥段一直存在电视剧中,没成想竟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身旁。
生日是在农历10月初六,妈妈坐在床上在织一条粉红色的围巾,说要给我当生日礼物。
爸爸又出去干活了,只不过就在隔壁的村子,每天晚上都会回家陪妈妈。老哥就在我学校周围的工厂上班,也不去苏州了。想想以后的日子就像妈妈手里那条围巾越来越长长,越来越顺,自然也是期待以后的日子总能像那条围巾一样每天都是粉红色。但老爸和老哥的异常平静让我不得不恐惧,一切都像是在为什么事情的到来做准备。
北方的冬天很迷人,因为有雪的降临,我可以踩着白雪围着妈妈手中那条粉色的围巾去找郭晓天,然后再接下郭晓天送我的生日礼物。
院子里的雪又堆了厚厚的一层,大清早就听到爸爸用扫帚扫雪的声音,隔着窗户叫我出去说有话问我。
“怎么了?”我蹦跶到他跟前。
只穿了一件毛衣,所以缩手缩脚的站不直,想赶紧回到被窝,跟妈妈躺一起。
刚站稳脚跟,却看到了从爸爸眼中流出来的两行热泪,迅速填满了他脸上的皱纹,然后掉落在地上,融化在雪里。
“你妈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估计没几天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要在你妈跟前哭,不要告诉她这些事情。”老爸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一把鼻涕,便又佝偻着背,继续扫雪,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留我在原地,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好,爸爸便直接告诉了我结果。不知是自己太笨还是反应迟钝,直到看着老爸的佝偻着背离我越来越远,看他偷偷的抹着眼泪,我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能够让我瞬间崩溃的事实。
其实这个结果我早都有预料,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曾经还在想等高考过后一定要将老爸问个清楚,妈妈究竟得的什么病,但现在,连2010年的新年都挺不过,更何况高考。
自从妈妈住院后眼泪就特别多,像堵不住的喷泉一样。就像现在,眼泪不知何时又侵透了我的脸颊,两行热泪挂在脸上,但觉得跟我的心一样冰冰凉的。老哥恐怕早都知道了这个事情,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想来也是,谁会专门给我说这个事情,除非有天大的勇气。
爸爸拿着扫帚,继续扫着地。天上继续飘落着雪花,将大地染成了与它一样的颜色。也没问过大地同不同意,好像跟爸爸一样那么任性。
不知道自己带着这个秘密怎么面对妈妈,所以那个周天下午早早的就来到了学校,不想对任何人说话,不想看到任何事情,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连我最爱的郭晓天,此刻都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这个事情,我一个人默默承受就好,郭晓天与我不沾亲带故,实在没必要与我分担我这莫名的悲伤。
都说不能在深夜做任何决定,但我却就那么矫情,矫情到去决定伤害一次那么爱我的郭晓天。自以为离开他,他就不会跟我一起悲伤,自以为自己很高尚,不想让他与我一起难受,直到后来才明白,自己都没有经过郭晓天的同意就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是自己不给他机会与我共苦,到头来却还怪他不懂的迎难而上。
“我们分手吧。”
发过去这条信息,我就后悔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那么完美无可挑剔的郭晓天,我深爱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他与我一起承受这即将来临的打击,所有的委屈全化作千行热泪奔涌而下,又哭花了脸。
电话响了,我挂掉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我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绝情。
“为什么?”郭晓天在qq上问我。
“别问了,我喜欢上别人了。”我怕再与他说下去,我真的要收回刚刚说出的那句话了。
很久,qq那边都没有消息。电话那头的郭晓天,心里一定是敏感又自卑的。我不敢去想象此时郭晓天的表情和反应,只希望今晚的他能够好好的睡一觉,一觉醒来将我忘记便好。
“是你那个同桌,还是那个闫佳?”
他的消息令我震惊,不知他是怎样得知这两个人的。现在也不想去想这件事情,却依旧不想回他,因为我怕再回信息下去我真的要反悔了,尽管我现在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一个小时,都没有回他消息。
“我放弃你了。你是第一个让我哭的女生。”
简单的几行字,让我看到泪崩。
起床,站在厕所里,眼泪就像此刻开着的水龙头一样奔流不止。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充斥着寂静的夜,而我唯有自己一个人在厕所整理受伤的情绪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明明是自己在伤害别人,为什么自己还会那么难过。
接下来,该来的都来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被伤的遍体凌伤的准备。
但实在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是周一,要升国旗上早操,走的急了点手机被落在了床上,后来到了教室才发现没带手机,便用宙长的手机给还在宿舍的史沁打电话,让她来教室的时候带上我的手机。
总感觉生活就像电视剧一样,总是那么凑巧。是的,正如你的想象,她忘带了。
我应该恨她,对,应该恨她。
躺在宿舍床上的手机差点都被打爆了,我却依然在教室里认真听英语课,笔掉到地上,我默默捡了起来,书掉到地上,我还是默默捡起来。
中午去食堂吃饭,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食堂找到我,说家里出事了。碗从手中滑落在地上蹦出清脆的声响,我像一百米冲刺那样跑回宿舍,抓起手机看到39个未接来电,全是老哥和爸爸的,外加老哥的一条短信,“速归”。
大脑一片空白的我,狂奔下楼,冲出学校,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坐在车上嚎啕大哭。
我能想到最坏的结果,却没能想到这么快就看到最坏的结果,我接受不了。
妈妈安静而慈祥的躺在那里,用白色的布盖着尸体,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想揭开白布,却发现自己压根都没有靠近的勇气,跪在旁边扯着嗓子喊着永远都回不来的妈妈,听不见我哭的妈妈,眼泪就像黄河一样漫过我的脸颊,涌进我的嘴里,好咸好咸。要是妈妈看到我这么难过,一定会舍不得。七大姑八大姨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起来,但我只能跪在地上才能稍稍心安,因为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难以想象妈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表情,是不是也是流着泪。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安慰妈妈让她心情好一点,或许妈妈还可以多陪我几日,又觉得自己自私,怎么可以拉着想要逃离病痛的妈妈不让她走。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妈妈从来都没有生病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可以,我愿意此刻躺在棺材中的那个人是我。
终于哭哑了喉喽,说不出来一句话。但还是不能接受现实。最后只剩眼泪静静的挂在两侧诠释着我的愧疚与伤心,最亲爱的人就那么离我而去,而我站在原地就只能默默哭泣。
我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一个单亲家庭,一个没有人管的孩子了。妈妈就这样撒手人寰离我而去,怎么可以。
晚上是真的伴着眼泪睡觉早上又伴着眼泪醒来的,刚醒来就想到要面对妈妈已经不在的事实,便真的想沉沉的睡去,再接上刚才在梦里的美好。
因为妈妈只有四十多岁,所以妈妈的丧事只持续了三天。用了三天时间爸爸让妈妈入土为安,但让我忘记妈妈,可能要用三十年或者一辈子。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死人尸体是我的妈妈。封棺那天,我看到了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妈妈,闭着眼睛,脸色蜡黄,身形缩小,一点都不像她。所以她一定是在跟我恶作剧,可能她要跟爸爸去外面打工,怕我舍不得她。去就去好了,没事的,大不了像爸爸一样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也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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