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小青

凡人—小青

第一章：初识

“人如蚯蚓啊，在尘世的泥土里来回翻滚、挣扎，妄图逃离宇宙这口黑寂的深井。”

“那最后自由了吗？”

“没有”

“那结局呢？”

“没有结局，大家都变成蛇。”

沉入雷峰塔的时候想的还是孟婆那句话，这辈子，你是来还债的。

小青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完成这一世的劫难，前几世渡人、渡己、渡众生，没想到这一世渡了情，也挺好。

她不是个爱深究的姑娘，这一点不像白蛇，永远是弄不明白死不休的心性。佛说“今生无缘来生再续”，小青是认的。

有人心易变，三年五年就面目全非，也有人心如止水，十万八千里走过，初心不改。她历经千年习得人形，志向本不在情爱。年少时也是偷听过教书先生讲课的，先生说“倘若天下安乐，我等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倘若盛事将倾，深渊在侧，我辈当万死以赴。”时隔百年，那年因何出来游玩是不记得了，教书先生立于窗前背对竹林的青衫却时不时的晃出来，在她游玩时，吃饭时，修炼时，时时。

幼时修道，山下的学堂是小青最喜欢去的一处地方，她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朋友道友，在那段单打独斗的时光里，在默默舔舐伤口的洞穴里，竹林、孩童、先生、水池、戒尺，算是修道时期温暖的底色了。孩子，没有成年人工于心计的嘴脸，在他们眼里，蛇是蛇胆、蛇皮，是欲望的代名词，是迫不及待想要拥有的人间富贵。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自然是忽略了小青的蛇身，而仅仅把她看作竹林的伴友，同清风、细雨、夕阳、小竹鼠是一样的存在。小青喜欢他们，是像喜欢竹林一样的喜欢。对先生则不同了。许是年幼的缘故，微微细雨中，自然也分不清什么是崇拜，什么是爱了。

初识，大概是百年前的午后吧，夏天的天气潮湿而又苦闷，对蛇来说，这样的天气简直是致命伤害，可答应了小胖今天帮他吓唬隔壁班的小姑娘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作为一条高贵的小竹青，不能食言于人类。小青扬起困顿的脑袋，耷拉的眼皮留出的缝隙里钻进了一道光，意识混混沌沌的，只看到一个人影立于三尺讲台，青衫和窗外的竹林融为一体，所以分不清是竹林太大还是青衫太显眼，在小胖和周围小孩童的欢呼声和敲桌子声中，她渐渐的睁开了眼睛，盘在小胖脚踝处，不明就里的随着小胖颤动。

“啊，这个先生比着前面的老夫子好看太多啦！”胖丫头震臂欢呼，竹林一阵晃动。

“好看有什么用？布置一堆作业加上戒尺打手你愿意吗？”小胖拿着娘亲给带的桂花糕，边吃边答。小青吐着舌头在下面蜿蜒着，试图接下桂花糕残渣。

“也是啊，像上一个夫子，那么多作业把我手都写酸了。”

“没事！如果他敢像上一个那样，我们还向他茶杯里放墨！”小胖吃完两块桂花糕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在意周围声音越来越弱，自然也顾不得小青咬他鞋子发出的“嘶嘶”警告。

“放什么？”

“放墨呀！你耳朵聋啦！”小胖壮士恨铁不成钢，准备回头给对方上一节关于如何坑害先生的免费公开课。

“先生，不，夫子！”周围静的像是凌晨的竹林，仿佛听到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先生立于身旁，微笑着看着小胖。

“你踩到你的宠物了。”转身就走，“弟子规抄十遍。”声音由远及近，铿锵有力。

剩下欲哭无泪的胖子和“嘶嘶”抗议自己不是宠物的小青怵在原地。

这是和先生的初次见面，那时候，他认识小竹青，不认识凡人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