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地方久了,风景,历史倒都不是最重要的了,那早已成了环境的一部分。汪国真说过:“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可我不这样认为,有一样东西,越熟悉,我们越留恋,就是一个地方的美食,反复吃也不会觉得腻,时间久了不吃会想念,那就成了我们每日寻常生活最美丽的风景。
每次回老家,我不吃一次米皮,胡辣汤就像没回过家一样,吃过了,哪怕只有一次,我也知道我回来了,这就是地方美食的魅力。记得有一次回老家,和父母一起到山里,到了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铁了心要去镇里,他们都以为我嫌山里的饭不好,住宿条件差,就没说什么。其实那一刻我只是想吃一碗米皮了,可是到镇上后全都售罄了,我哭了。
爸爸知道后,愣了半天,还没想明白。他很难体会一个20多岁的男人因为吃不到一碗米皮委屈地哭了(为此我和朋友还在大理开了半年的肉夹馍和米皮店,后来倒闭了)。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街上买,给我来了一大碗,味道抵达舌尖的时候,我知道,我到家了。
大理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朋友又夏说:“感到舒服的地方就是家,如果呆着不舒服那就不是家了”。我深有体会,从这点来讲,在目前这个阶段,尽管大理的院子是租来的,它是我们真正的家了。我和女朋友顾顾在这里相遇,相识,相知,相恋到共同生活奋斗,在这里我真正地成年了。家的味道就像妈妈做的饭菜,哪怕再平常,吃到的也是温暖。
在大理,我们有许多朋友,却只有两个家人,那就是古城博爱路上一家饵丝店的大哥和大姐。认识大哥的时候是2016年的5月份,那时候顾顾的姥爷去世,她回了老家,我一个人在大理,在一家海景酒店做品牌经理正起劲的时候被炒了鱿鱼,心情十分低落。偶然在博爱路上游荡发现了这家店,大理最出名的小吃便是巍山的耙肉饵丝。到了云南,爱吃面食的我很不习惯,尝了大哥家的饵丝,觉得很合口味,虽然饵丝是米浆做的,可很有面条的口感,既是当地美食又和我的口味,于是乎,每天到大哥家吃一碗饵丝成了在古城的标配。不仅在于美味,而且还便宜,大大的一碗只要8块钱,加个煎蛋2块钱,还可以加一直用煤火炖的排骨汤,在古城这样的旅游区是难以想象的,动不动一碗饵丝12,15,还吃不饱。
那个时候,他们刚从深圳打工回来,在大理开店,地方相对偏僻(房租也只要3万,100米左右的玉洱路口,同等铺面已经翻倍了,要在人民路和复兴路,还要再翻倍甚至更多),生意很差,我也没事儿,吃完就陪他们一起闲聊,我说大理越来越火,生意肯定会好起来的。后来,来吃的大多是熟人,即使淡季,饭点的时候也是爆满,还要排队。
这期间,我给大哥提了很多建议,比如装修得更好一些,经营更多元化一些,兼职卖卖土特产之类的,大哥只是说考虑,从来没实施,最后主要还是一碗饵丝,米线。从早上6点钟到晚上10点钟,夫妻两人风雨无阻,只想把最好的味道带给来这里的人。
有时候忘了带钱了,就记着账,去菜市场买菜发现忘了带现金,就去他那里预支个50,100,打个招呼就行了。朋友来了,要吃当地小吃的,我一定推荐他家,两年多,古城的物价涨了快一半,我推荐的永远也都是8块钱(游客一般10元)。
前段时间去古城买菌子,回来要熬菌酱,买完后在他家吃完饵丝就回来干活,一天和大哥闲聊了一会,他说房租涨了一倍,到十一过后就关门了,这么偏的地方房租都翻倍太离谱了,生意没法做。
我一下子眼泪汪汪,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一家店有时候并不只是一家店,还有很多顾客和店主的情感,到了这里就和到家一样。我看到很多常来吃的食客都和大哥很熟,我们也时常互相聊天,打听下大理最近的发展,政策动向等,那里就像一个消息中转站一样,不同的陌生人因为大哥而变得熟悉和温暖起来。
回看这几年大理的发展,这家店的关门是早晚的事(古城逛一圈,能开超过两年不换招牌的,不超过五分之一,甚至更少,三个月就换招牌的太常见),不管是客栈还是餐饮小店,房租动不动就翻倍,商业化的浪潮席卷了这里,并不能说涨房租的房东有多少坏,他们也只是根据市场寻求自己的正常利益而已,可能有些过度,但肯定并非没有依据。
我一个朋友说,现在大理古城已经成了游客区了。想在大理买房定居的外地人大多到了下关市区,更宽裕些的买了苍山脚下的别墅,钱不太多喜欢院子的很多在离古城几公里的村子里居住,我们所在的银桥镇成了外地人的汇入地,形成了新的集市,店铺。大家来大理是想低成本地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如果物价平衡一旦被打破,就会形成迁移。
短期生活可以高消费,长期生活必然是居家,平价的,再说家家户户都有电动车,到古城也就一刻钟左右车程,还不用考虑停车费的问题。
大哥的饵丝店可能是我和古城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是最后的牵挂。如果他关门了,古城对我来说突然就变得陌生了,再也不能任性地买了东西往他那里一放就去逛街了,必须得计划,那里更像是一个大超市了。来了新的朋友,也不知道推荐他们去哪家相熟的地方品尝小吃了。
这就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宿命,有人走,有人来,亦不能说是坏事。大理是一个好地方,不能说我们先来就不允许别人来,我们喜欢钱就排斥其他人也喜欢钱。我们喜欢一种生活就排斥别人喜欢另一种生活。这终究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不是理想的江湖,最后事物都在以某种无形的规律发展,谁也阻挡不了。
可这里,不同的是,有一群想要理想活着的人,哪怕他们离古城越来越远,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大理就是独一无二的。
在这里,多了许多投资客,他们炒房子,炒院子,炒店铺,也有许多踏踏实实生活和做事的人,他们只赚属于自己本分的钱,在能力范围之内过本分的日子。转眼已将近而立之力,再没了年少时的愤怒,也少了许多伤感,更多了些理性和包容。
这个城市丰富多彩,好和坏很多是基于我们亲疏远近的感性判断,外在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阻挡,只能出于本心做自己该做的事,走该走的路。
这两年多,大哥见证了我的成长,失败,成功。同样,我也见证了这个小店从开始到结束。再过半个多月,这家店就会消失,被新的替代,可我知道,这份情感无可代替。大哥说,等他搬家了,在大理第一个要邀请的就是我们,对于从外地千里迢迢而来的我们,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大哥的店或许一段时间后会在古城的某个角落再开,也或许就此终结。可他的那句话我永远记得,“做什么东西,不管做的有多好,都要保持最初的味道。”
我想说:“做美食如此,做人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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