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微澜

小可和小艾终于还是离婚了，虽然红皮的结婚证才领了不到三十天。

小可气愤地把绿本子胡乱塞进了裤兜，无望地看着对面马路上的车流。小艾抱着小可的后背，不停地哭哭啼啼。

公园的湖边聚集了一些人群，警察在警戒线外维持着秩序，湖面上有两搜船在四处打捞。不一会，围观的人群中有声音开始嚷叫:“哎呦喂，捞上来一个。”哒哒哒的马达声慢慢靠近了岸边，警察和船夫从拖船上抬下来一具尸体，尸体盖着白布，看不清是谁，但从死者裸露出来的小腿上看，浮肿的表皮还有些腿毛，有好事者判断说:“是个男的呀！”在衣服的裤兜里还抖落出一个绿色的本子，虽然被湖水浸泡过，看不清字迹，但还是有眼尖的认了出来:“那好像是个离婚证吧！”不一会儿，另一艘船的哒哒声也渐渐靠近，同样是白布裹着一具尸体，随着小船飘飘荡荡，划了过来。这时人群乌泱泱地开始往前挤，警察一边保护着警戒线一边驱赶着围拢过来的群众。

一天前，小可徒步在公园的林荫道上。天是阴的，有些微风，吹动着湖岸边的柳条簌簌地响。湖边一条长椅上坐着一对白发夫妻，他们彼此的言语不多，目光平静而慈祥，看着远处熙来攘往的游人，满脸的幸福。

湖水碧绿清澈，还能看见几尾小鱼在上浮下窜。阵阵微风吹过，湖面起了一些波澜。小可坐到长椅上望着宽阔的湖水，轻风拂过脸庞，有着一丝丝凉意。

傍晚，小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父母已经来到新家，大红的喜字和气球飘带还挂在门窗和墙壁上。小可坐在沙发的一角，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坚定而愤怒，红肿的眼睛表明他已经哭过了好几次。父母暂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坐在那默默注视着儿子。

小艾的父母已经来过，带走了小艾的衣服和行李，从头到尾没有和小可他们讲一句话。小艾呢，被她的姐姐在家看着，父母下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否则不再认她这个女儿。乖觉的小艾只好无力地哭泣，姐姐走过来劝道:

“丫头，别哭了，哭坏了身体。”

小艾趴在桌子上，哭得更凶了。姐姐也只好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小艾的父母回到了家，看到小艾还在那哭，妈妈板着脸，狠狠地说道:

“陈小艾，你别在那哭了，东西已经拿回来了，抓紧时间去民政局把婚给我离了！”妈妈感觉自己的话好像有点重，片刻，走过去又宽慰女儿:

“丫头啊，不要怪妈狠心，妈这也是为了你好，陆可他真的不适合你，你看他们家穷的那样叮当响，不是妈嫌贫爱富，妈是为你一辈子的幸福着想啊。我也不怪你和他偷偷结婚的事儿了，既然和他们家都已经把话说开了，咱就痛痛快快地去把婚离了，等过一阵子，让你郝姨给你找个高高帅帅的对象。”

小艾不为所动，一直哭个不停。姐姐在旁边听了，撇撇嘴说道:

“高高帅帅管什么用，陆可不也是高高帅帅的，关键是要有钱！”

她妈回头瞪了一眼大女儿，说道:

“就你话多！没钱怎么过日子，你们两个是从小宠到大，你们能过苦日子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

小艾的爸爸一脸怒色，在一旁说道:

“小雯，你不要在这插嘴了，你回家去吧，这有我和你妈看着你妹妹就行了。”

小雯气的脸色很难看，然后愤恨地说道:

“我这就走，你们非得把一对恩爱夫妻拆散得七零八落不可，我是瞧准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其实你们是为了自己，就为了那张脸面。罗维哪里不好了，你们就是瞧不上他，非得让我和那个马玉杰结婚，他马玉杰是有钱，可他是人吗，你们也不打听一下，结婚后他打了我多少次，你们管过吗！”说到这儿，小雯也咧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下她妈可是炸了锅，脸色煞白，插着腰指着小雯骂道:

“你个混账丫头，你妹妹的事儿还没了，你倒在这儿撒欢了。对，告诉你，你老妈就是瞧不起罗维那个混小子，他有什么，不就是会画两张画吗，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还在我这里舔着脸要取我闺女。还有那个陆可，虽然也是个大学生，是个白领，那管个屁用，结婚的房子还不是买二手的，还他妈的在郊区，老娘要是去看个女儿竟要倒四趟车。我是认钱，我是好面子，可是你们两个死丫头不想想，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容易吗。别的不说，小雯你要跟了那个姓罗的，结婚以后生活怎么办，有孩子了怎么办，这些都要钱啊，就罗维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到最后还不是要我们来接济。我们接济也可以，谁叫你们是我的女儿呢，可是这叫外人怎么看，叫亲戚们怎么看。我们聚会的时候老是说你二姑家的女婿怎么怎么样，你三叔家的女婿怎么怎么不好，可是人家再不好也是有房有车，经常带老婆孩子出国旅游的。可是轮到我们家了，你看看，大的要找一个画画的，小的要找个挣那点儿死工资的，吃饭都成问题了，还想着结婚！我不要求你们找个比他们家好的，但至少你要找个和咱家差不多的吧，不要让我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妈妈越说越气，又指着哭泣的小艾说:

“还有你个小艾，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你们明说了，我不同意，你倒好，竟然偷偷摸摸和陆可把结婚证都领了，还光明正大的办婚礼，我要不是从你姐夫那听来，说你们马上结婚办事儿了，我到现在都不一定知道。你们是要一直瞒着我啊，怎么，准备杀鸡取卵，釜底抽薪，想把事儿做绝了给我看是吧！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别说结婚领证了，就算孩子生下来了，我也是不同意，除非我死喽！”妈妈发了这一顿火，听得小艾爸爸在那低头沉默不语，只是朝两个女儿摆摆手。姐妹两个本来想怼回去的，但是看爸爸手势让他们不要再和妈妈吵了，大女儿小雯就收拾了衣服甩头气呼呼地出了家门。小艾也是气得鼻子忽闪忽闪的，然后摔门进了卧室。

小艾把被子一蒙，又呜呜大哭起来。外面只听见爸爸在那劝妈妈说消消气，丫头还小，辨不清那些道理。

小可的父母看着儿子愁容满面一脸憔悴的样子，老两口心如刀割。老两口都是普通职工，靠着微博的工资和亲戚借来的钱，千难万难，在郊区买了一套二手房。本以为这次儿子的婚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小艾父母那边结婚当天就带人来砸了婚礼现场。到此才知道，原来儿子是和人家姑娘偷偷结婚的，竟然没有经过人家父母的同意。不过老两口也没有怪儿子的意思，他们清楚自家的状况，没想着要攀上小艾他们那样的人家。老两口从小就教育小可，做人要踏踏实实，要敢作敢为，不要好高骛远。虽然被闹了婚礼，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很不好看，但是小可的父母没有生儿子的气，反而在一直开导儿子，让他想开点。

小可的妈妈坐到儿子身旁，握着他的手说:“小可啊，不要难过了，妈妈知道，你和小艾从高中那会儿就要好了，妈妈不反对，你能和小艾结婚，我也感到很高兴。小艾这丫头不错，知书达理，做人做事很周到体贴，她要是嫁到我们家，妈是一万个愿意。”妈妈很欣慰地说着，“虽然咱家没什么钱，可是我相信你能给小艾过上幸福的日子，只可惜她妈那样……就算你和小艾没那个缘分，最后还是走不到一起，我也不怪你，我谁都不怪，只要你好好的，结婚的事我不催你，你想结就结，不想结呢，咱就不结。开开心心，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儿子小可很感激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想说什么，但是眼圈一湿，嘴唇颤抖着趴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出来。小可的妈妈拍拍儿子的后背，然后接着说道:“还有，不是妈说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然瞒着她爸妈，难怪他们会那么生气，至少要先告诉我们一声啊，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这时，小可爸爸叹了口气，说道:“哎，还是要怪我们啊，小可太年轻了，他哪懂得这些，当初要是告诉我们亲家那边还不知道，我们就应该早点过去给人家打礼谈婚事的，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只苦了小可小艾这两个孩子了。”

小可擦了擦眼泪，然后说道“爸，妈，不是早点告诉他们的事儿，是她妈根本就不同意我和小艾结婚，我们想着先把婚结了，生米煮成熟饭，她妈应该不会再反对了。没想到，”小可眼里露出一点愤怒的眼神，“她妈还是带人来砸场子了，说到底还是嫌我们家穷，瞧不起我们，嫌贫爱富，势利眼！”

小可妈妈有点生气，指着儿子说道:“小可，不能这样说人家爸妈，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想着儿女有个好归宿，小艾妈想让女儿嫁个有钱人家，这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只是她妈妈的脾气有点暴躁了，就算不同意女儿嫁过来，也不至于掀桌子砸板凳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嘛，哎……”

小可爸爸最后问道:“小可，你打算怎么办呢？”然后看看自己老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妈都支持你，不过要好好在意身体，身子可别搞坏了。”

小可和小艾还是见面了，又来到民政局，小艾一见到小可时就趴到小可的肩上哭了起来。上次两人来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还不到一个月，悲喜两重天，又来这里要办离婚证了。两人在一起难免要互诉衷肠，说起依稀离别的境遇，最后两人还是走了进去。

小可和小艾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小艾只是头靠在小可的肩上，眼泪已经风干，两道泪辙。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伴着微风，吹过发丝轻抚着小可的脸庞。

约略几个小时后，湖边散步游玩的人看到在湖边绿茵的一角，一对男女，站在水岸边上，亲密的拥抱着，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两人。有个在远处垂钓的老头慌忙起身呼喊:“有人跳湖啦！有人跳湖啦！”路上的行人纷纷四处张望着，除了湖面上打着一圈圈的涟漪，看不到任何人影了。然而在旁边的长椅上，却发现一张纸，用柳枝和小石头压着，仔细一看，是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