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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阳云霄失手伤少主 塔阳古输拳释恩仇
无智放开任立国，单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任帮主你出手太狠，想来也是有心魔作祟，还请放下心事，方能解脱。”任立国似有悔意，黯然道：“谢李大人！”一边说话一边深施一礼。然而，就在任立国施礼之时，只听“嗖嗖”风声，他的后脖颈处连续射出三支冷箭。无智跃起躲闪，但是距离太近，躲避不及，一支箭射中了腿部，落地时几乎站立不稳。那任立国真是做足了准备，借着躬身弯腰之势，两腿一用力，直扑无智，几乎是箭到人也到，一掌劈向无智面门。
少林诸僧离得远，想出手相救已来不及。阳云霄离得近，大喝一声，追着任立国后背就是一掌。其实阳云霄感觉自己出手也已经来不及了，但身后突然受到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道，助他疾射而出，直逼任立国。任立国听着脑后风声，无睱自保，眼看就要中招。突然，无智一招“拨云见日”，闪电一般将任立国从眼前拨到一边，任立国堪堪避开阳云霄致命一击，可这一掌却结结实实打中了无智前胸。无智被生生击出五步开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少主人！”阳云霄惊叫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起无智。任立国本能得上前一步，欲搀扶无智，被愤怒的少林众僧用棍棒架到一边。无智强忍疼痛，面带微笑道：“阳兄，不碍事。”又招了招手对任立国道，“任帮主，无智今日替你受这一掌，还请好自为之，不可再执迷不悟。”
任立国号称一帮之主，纵有多大仇、多大恨，也不能在众人面前不依不饶。他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悻悻然说道：“当年任某在华州府亲眼看见李大人打伤我师傅那一掌，多年来一直想着报仇。今日李大人放我一马，我自当感激，但师傅的仇不能不报，改日一定再来讨教。”
阳云霄将无智扶到椅子上坐好，对无智和少林众僧道：“少主人，广铸大师，阳云霄乃是逍遥派门下，今天误伤少主人，绝无面目再称逍遥派弟子，愿退出逍遥派，改日亲上灵鹫宫谢罪。”他又转身，看了看其它门派的人，接着说道：“阳某虽为西域教派门下，却也是汉人。前些时日，金国军队在太行山遇到埋伏，完颜宗希被击毙，就是我燧人洞所为。窃以为，民族大义是要保家卫国，护佑一方百姓，而不是争什么天下第一的虚名。还请诸位就此停手。”
任立国带头上山挑衅无智，出手狠毒，而无智却替他挨了一掌，这使得任立国非常尴尬，也不太好意思再发难。那一刻，他甚至想搀扶这个仇人一把，而此刻，眼见得大势已去，阳云霄要鼓动众人下山，任立国心中的仇恨又占了上风，自己苦心策划的武林大会就此草草收场，他怎能甘心！任立国冷笑一声，叫道：“阳云霄，你果真是因为伤了李无智而退出逍遥派吗，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要加入魔教。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十分清楚。你已经多次联络魔教。今日下山，必投魔教！”阳云霄不语。
任立国的挑拨果然起了作用，广济怒道：“阳云霄，魔教为武林公敌，你敢有此念，天涯海角，我少林寺必诛杀你这恶徒。”
“阿弥陀佛，师弟勿急！”广铸先劝说广济，又对阳云霄道，“阳洞主，所谓魔，只在人的心中，并不在世间。你若加入光明教，切勿忘记武林公义。请代老纳问候斟教主！”
广铸方丈这样说，阳云霄反倒不好意思违心辩解，只得深施一礼，道：“谢方丈大师体谅，阳云霄自会谨慎行事。”他又对众弟子道，“燧人洞众弟子听令，我部从今日起归属光明教，行走江湖须对逍遥派礼敬三分。不愿脱离逍遥派者，尽可自去，阳某绝不为难。”众人齐喊：“愿追随阳洞主，愿追随阳洞主！”
众人哗然，有的说少林寺是非不分，有的说阳云霄胆大妄为，任立国只是冷笑。正乱纷纷时，石林帮那边发出一阵怪笑，沙哑的嗓音，听得人喉咙直发痒。“哈哈哈……”正是广铸方丈一直注意的那个精瘦老者，他慢步踱到场地中央，不屑地看了看任立国，又看了看无智，笑道，“天下第一？李大人你还不配。任立国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让你中招，可见天下第一不过是个虚名。好在李大人刚才也这么说，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老朽佩服。但是……”那老者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李无智，你与老夫有血海深仇，今天来就是要取你性命……”
“岂有此理！无智已然遭小人暗算，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少林寺决不容你加害一个重伤之人。如果不服，尽可找老衲来讨公道。”吼声如雷，说话的正是般若堂首座广济禅师。任立国立在一旁，先是惊诧，不知这老头什么时候混进石林帮，自己居然没有发现，然后是暗喜，不管怎样，只要有人能替自己报仇，就不虚此行。
“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那老者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暂且不说。老和尚你言之有理，老朽不会趁人之危，强要李大人应战。今天诸位江湖好汉在此，老朽就以一条命为赌注，向少林诸位高僧请教。如果少林高僧能够打败老朽，老朽这条老命任凭处置，如果老朽侥幸取胜，就要李无智之命。不知广铸方丈以为如何？”“这……”广铸有些迟疑。
“好。”广济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老衲先来领教！”“不不不。”老者摆手道，“老朽岂无自知之明，如果少林高僧轮番上阵，老朽纵然不惧，体力恐怕也难以为继。我想，少林寺也不会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老人家。”“那要怎样？”广济怒道。老者环视众人，高声道：“咱们一战定胜负，请少林寺派一人出战，谁来指教，还请方丈定夺。”广铸方丈看了看老者，闭目不语。广济望着方丈，随时准备出手。
天下武功，没有绝对第一，各门各派的功夫总是相生相克。少林功夫之所以天下闻名，还是因为其兼容并蓄，博采众家之长。少林各院也是各有专攻，很少有人能精通江湖各门派的功夫。这老者要一战定胜负，很有心机，但也算公平。当然，如果能先见识一下他的功夫，少林寺自然能想出克敌之策，那怕比两场，少林寺也能确保不输。但只比一场，广铸方丈不知该让谁出马。看这个阵势，劝老者放弃恐怕是徒费口舌，不应战，少林寺未免让人小瞧。怎么办？广铸方丈一时没有对策。
无智琢磨，此人敢挑战少林，定有来头，只可惜谁也不知他是何门何派，看样子，他根本没把任立国放在眼里，所以肯定不是石林帮的人，或者只是隐姓埋名，暂时混入石林帮而已。
广铸方丈看了看众人，罗汉堂首座广灵、般若堂首座广济、达摩院首座广闻、戒律院首座广成、菩提院首座性英都在。这五人之中，菩提院首座性英肯定不能上场，他是各院首座中唯一一个“性”字辈弟子，且不说其辈分比“广”字辈低了一辈，性英根本就不会武功。
广铸方丈心里清楚，少林寺就数广济武功最好，精通的功夫门类最多，对付一个不明来历的人，他应该是不二人选，其他人更难有胜算。但是他这个师弟脾气有些急，如果不能很快取得优势，久战就会吃亏。广铸方丈不言语，只是想给广济一点时间，让他冷静一下，不要被对手激怒。
无智打破沉默，向老者抱了抱拳，道：“前辈，无智此生经历简单，似乎并无与什么人结仇，还想请教前辈，血海深仇从何说起？”
“老朽塔阳古，与直鲁古是同门师兄弟。你明白了吗？”
除了广济，少林寺其他人并不认识直鲁古。广铸方丈看着无智，问道：“无智，直鲁古是什么人？”
无智合十道：“方丈，当年无智随越王离开少林，路上遇到刺客，情急之下，无智出手将刺客打伤，尔后，他又被越王侍卫所伤，虽然逃脱，只怕性命不保。据说刺客号称‘千面魔君’，应该就是这位前辈所说的同门。”
“正是。”塔阳古道，“当年李大人打伤我师弟用的是少林般若掌，今天老朽自然是要向少林讨说法。诸位大师谁来指教？”
“耶律将军是国家重臣，西边与呼罗珊战事正紧，怎能因为私事而赤膊上阵。如果有什么闪失，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说话的是菩提院首座性英禅师。此言一出，众人不解。
性英随即禀告方丈道：“方丈师叔，这位施主是西辽国兵马统帅耶律塔阳古，曾经在西域少林学过武功。”
“好好好！”塔阳古赞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不仅研习佛法，精通武功，天下大事竟然也了如指掌。这位小师傅所言极是。但我与师弟情同手足，如果不报此仇，纵然能开疆拓土，位极人臣，也是一个不义之人。更何况天下第一武功非少林莫属，李大人当日蒙古大会，夺取天下第一称号用的可不是少林功夫。你嵩山少林不在乎，我西域少林在乎。于公于私，都要讨教一番。”
广铸方丈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前后矛盾，一要为少林般若掌打伤师弟报仇，二要为少林功夫正名，但无智已经受伤，施主却要向少林挑战，真不知是为哪般。不过既然施主不肯罢手，嵩山少林只能应战。广济师弟，还是你来领教一下耶律将军的功夫吧。”
“遵法旨！”广济声如洪钟，已然在运气。
两人下到场中，互相合十行礼。广济的僧袍充了气一般，逐渐鼓起，塔阳古的衣襟也猎猎作响，高手对决，众人无不惊骇，自觉地退后几步。广济大喝一声，般若掌第九式“排山倒海”直逼塔阳古。塔阳古舒展腰背，腾跃而起，一招“苍鹰搏兔”劈面还击。
你来我往，两人战至三十多招，胜负未分，但广济已经有些吃力。塔阳古的功夫确实是少林功夫，招法似乎也只是“龙爪手”、“虎爪手”而已，只是手法多变，招式与嵩山少林不太一样。
正打斗间，性英又说话了。“耶律将军曾在西域少林学武，据说少林入门功夫‘罗汉拳’练得出神入化，但将军最擅长的是少林‘虎爪手’和‘龙爪手’。这两门功夫在我们嵩山少林分别由般若堂和戒律院修炼，很少有人同时会这两样绝技，而西域少林没有这些规矩，因而将军有幸同时会这两门功夫。更为难得的是，将军竟然能同时使用这两种功夫，左、右手各使一种招法，不时双手互换，自然增加了许多变化。”性英的话拨云见日，少林众僧仔细一看，塔阳古的功夫确实是这样的。塔阳古一边进攻，一边冷笑一声，道：“又能怎样？”意思是说，看出来你们也无破解之法。如此恶战能分心说出一句话，虽然只有四个字，也说明塔阳古已经占很大优势了。
性英不愧为菩提院首座，他继续徐徐道来：“耶律将军，阁下能同时使出少林两项绝技，的确前无古人，然而仍然没有改变虎爪横向出手、龙爪纵向用招的特点，如果再多一些变化，相信威力会更大。广济师叔不妨用‘无忧指’迎着对方的手腕出招，其锋头必受挫。”
广济知道，这个性英师侄敦厚仁慈，博闻强记，是佛门难得的人才。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毫不吝啬地说出少林功夫之精要，真是个呆子，哎，不练武的人是不会体会密笈的价值的！广济又想，每门功夫都是多年修炼来的，每一点点改变都是少林一代一代僧人苦心钻研的结果，而且越高明的功夫越难改变，对敌之际临场发挥更是不可能，估计这西辽人的武功也达不到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
广济和尚精通少林七十二绝技种类最多，他既然已经知道对手招法的奥妙，自然能设法破解。性英说从上方劈下来的必然是龙爪手，而横向扫过来的必然是虎爪手，还说用“无忧指”迎着对方的手腕出招，听起来确是破敌招法之首选。但广济觉得完全听一个小辈的指点未免太丢人了，所以他偏不用无忧指迎击其手腕，却试着用“拈花指”攻击塔阳古手心和腋下。
招法虽然不同，道理却是一样，“拈花指”果然奏效，塔阳古招法有些乱了。广济瞅准机会，大喝一声，左手闪电一般点中塔阳古右腋下大包穴。也就在广济的指尖触及大包穴的一刹那，塔阳古变爪为掌，被动的情形下轻轻推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然而一股掌风逼得广济踉跄了好几步。
“亢龙有悔！”性英一声惊呼。
终归是广济的招式先到，塔阳古被击中了，他左手按住胸口，缓缓退后，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颤声道：“塔阳古甘败下风，这条命是嵩山少林的了！”广铸方丈道：“耶律将军不必过谦，若不是性英师侄从旁指点，广济师弟未必能胜过将军。今天少林其实是以二敌一，胜之不武。但广济师弟最后一招手下留情，也是爱惜将军之才，少林决不会要将军性命。老衲有一言，请施主斟酌。”
“请方丈赐教！”塔阳古口气已经非常恭敬。
“老衲孤陋寡闻，从未听说乔峰大侠传‘降龙十八掌’与丐帮之外任何人。刚才将军使出的这一招，颇似‘亢龙有悔’，虽然只此一招，也足见将军与乔峰大侠的交情。当年乔大侠不愿带兵入侵中原，宁肯自尽。还望将军勿忘乔大侠高义，他日对西陲用兵，切记自己曾是少林弟子，不可滥杀无辜。不如意之时，嵩山少林随时欢迎将军。”
塔阳古是有道高人，深施一礼，道：“我的师弟直鲁古临死前给我修书一封，请我找到他的徒弟并照看好他。我想仇是要报的，但帮他找徒弟，我却没功夫，茫茫人海，几时才能找到。没想到，江湖上盛传吐蕃国师唃厮罗的师弟玛尔巴被人用袖箭射杀的事，帮了我的忙，我终于打听到了石林帮。任立国所做所为令人汗颜，适才阳洞主出手时是老朽暗中助力，老朽宁肯伤了任立国，也不愿他乘人之危伤了李大人。没想到李大人高义，宁肯替他受这一掌，倒是老朽罪过了。以后，老朽再不管任立国任何事，九泉之下，我自去向师弟交待。今日少林放我一马，塔阳古谢过方丈！”说罢径直下山而去。任立国满面羞惭，无话可说。
一场闹剧收场，各门派陆续下山，阳云霄也向无智辞行。无智道：“阳兄，我早知道你志向远大，加入光明教也只是权宜之计，另立门户是迟早的事。无智能成全此事，也十分荣幸。他日行事，一定要以天下苍生为念。“是，阳云霄时刻牢记少主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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