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文札』| 情迷鄧麗君 _淡淡幽情 ❻ 有誰知我此時情……

「淡淡幽情」音乐聆赏：
鷓鴣天·有誰知我此時情（詞：聶勝瓊  曲：黃霑  演唱：鄧麗君）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
尊前一唱陽關曲，別個人人第五程。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
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一. 且把幽情別懷抱

1.今之世人說“小三”

在鄧麗君那個年代，是否世風尚可有待考究，但那時候，確實還沒有合適的用詞來定義那些插足已婚男人家庭的女性。或許，能夠插足的，也絕非等閒之輩，必是首先有令男人欣賞的姿色，才可能籠絡住男人走馬觀花騎驢找馬的那份花心。其次，必得有一番擅用的御人妙術，方不至於被男人用過即棄。

如果具備了這兩樣，做一個依附男人的金絲鳥雀，倒也是各自相安，各得其所。不過，假如另外還有一點書香才學之氣，那由內而外的姿與質便妙然生輝，定有鳩佔鵲巢的可為之機。

人們對於這樣的女人，往往會更偏側於看重了她們的才華，而將其不恥的行為予以淡化，就如鄧麗君和謝宏中，對於唐詩宋詞中那一派春花秋月何時了的慨喟，也多抱同感，而對於那幽情別緒中的一番風花雪月之不俗格局，也不乏另眼相看。

在【淡淡幽情·宋詞精選】中，謝宏中就“精選”了這樣的一首“名作”——「鷓鴣天·有誰知我此時情」。

2.古來“才華”唯第一

在【淡淡幽情·宋詞精選】中，基本選取的都是宋代名仕的傳世佳作，但有一位“詞作者”，其“身份”十分“特殊”，而且是全盤中唯一的女性“作家”，她的名字，叫聶勝瓊。

說起這個名字，似乎並不那麼引人注意，甚至不少人以為這首詞的作者是一個不出名卻深具才華的隱士，但有誰又會想到，這片帶有“陽關三疊”意韻的「鷓鴣天」，竟是出自於一個青樓女子之手，而且是一個插足上位的“小三”呢？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的夜夜笙簫之後，總有“多情自古傷離別”的無語凝噎，而這個名喚聶勝瓊的青樓艷妓，明明可以靠臉卻偏偏要拼才華，一箋「鷓鴣天」便從此走上了逼娼為良的歸正之路，更從狎妓玩偶角色換位為正娶小妾，得以與心上人長相共守，更得以與原配姐妹相扶和平共處。

原來，自古而今，才華，總歸是硬道理，有才華的人，只要善於表現，總能得到“伯樂”的賞識，也必將實現自己的一份遠大前程，連青樓女子都能靠才華贏得世人欽賞，還有什麼理由不相信知識改變命運的硬道理呢？還用看《讀書有什麼用，我來蓋棺定論！》這樣的雞湯嗎，對於男人，“書中自有顏如玉”，同樣的，對於女人，“書中自有黃金屋”……

3.腹有詩書氣自華

當小三當到可以憑才華讓原配動容幫著說好話，那才是做到極致的真女人。聶勝瓊，她做到了！這位北宋開封府的頭牌名妓，長相俊秀文采斐然，儼然是那個時代為數不多的一枚小資情調的文學女青年。

身在青樓，終非長策，總需找個託付終身的可靠之人了度餘生。年方二十的她雖已閱人無數，無奈紈绔之子皆不入眼，從良路上，也是步步維艱。而聶勝瓊也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人，她深知“出身”已成定局不能做正宮原配，但找個情投意合之人做個小妾倒不失為最好的歸屬。

終於，蓮花樓下，她遇到了三十出頭、溫文爾雅、善好詩詞的禮部郎中李之問。你詩我文，知音難逢。一來二去，兩人便情意相投，打得火熱。李之問在洛陽期間，與聶勝瓊郎情妾意難捨難離，恨不能相廝相守共赴桃園。

爭奈世事從來都是泰極丕來，朝廷的一紙調令將二人的情意綿綿揉絞得肝腸寸斷，李之問雖多番找托詞推延就任，但終須面對現實。

分別之時，兩人對飲痛哭，聶勝瓊分別幾日之後寄書李之問「鷓鴣天」一詞以示相思之苦。

4.人生最美是相知

李之問接到信後，讀著聶勝瓊幽婉纏綿卻愛意篤定的字句，眼中一片模糊，想起昨日情境，內心充滿矛盾和愧疚，雖是狎妓之歡，卻也曾動過真情，只是身為朝廷命官，身不由己，又是已有家室，難付承諾…… 看過之後，便把信收進了隨身的柳條書箱。

赴命公務之後回到家中，賢柔的李妻發現丈夫終日愁眉不展，甚覺怪異，某日幫丈夫整理行裝時無意發現了這封筪中信。讀了聶勝瓊寫給李之問的「鷓鴣天」，甚感文辭精美曲意動人，便問是誰的妙絕佳作。

當聽完李之問的訴說，李妻也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這等紅塵中的清麗才人，世間又有幾個，這份不悔不棄的幽婉癡情，凡塵又有幾何？遂拿出家中積蓄對李之問說："難得人家對你一片癡情，你去把她贖回來吧！"

贖”出來“與贖”回來“一字之差，卻意義兩般，李之問當然懂得這其中的”暗示“，於是含淚滿足了妻子的願望。

李之問千金一擲為紅顏，用盡積蓄終於將聶勝瓊贖了回來。聶勝瓊來到李家之後脫下綾羅綢緞換上了平時衣服，與原配姐妹相敬，共同侍奉李之問，二十年如一日的平凡日子，聶勝瓊找到了人生最美麗的託付，也讓「鷓鴣天」成為一段千古“佳話”。

二. 有誰知我此時情

1.在你身邊路雖遠未疲倦

前面幾章曾經說到，1980-1982年，對於鄧麗力君來說，也是人生坎坷情路多舛的，自與成龍分手后，鄧麗君也傳出不少真假難辨的“緋聞”，其中包括了與臺灣影星秦祥林和林青霞之間的“三角戀”，還傳出對香港的阿B（鐘鎮濤）有“好感”……

1982年3月，她與富商郭孔丞的訂婚宴也因為鄧麗君無法接受豪門家庭對“藝人”的偏見和苛條而變成了散手禮……

在【淡淡幽情·宋詞精選】緊張製作的1982年1月，鄧麗君作為“準新娘”在香港舉辦了伊館演唱會，形成轟動，但誰知不過兩個月，她又與即將到手的幸福擦肩而過。

1982年經歷了兩場人生大戲之後，對感情已全然風輕雲淡的鄧麗君全身心投入到【淡淡幽情·宋詞精選】的製作中，成為謝宏中最親密的“合作者”。

在經歷了一次次的選擇與放棄之後，鄧麗君把音樂作為終身的“伴侶”，相伴前行，不再糾結。

2.路縱崎嶇亦不怕受磨煉

這段時間，她頻繁來往於日本香港和臺灣三地，錄歌拍MTV製作唱片畫冊…… 忙得不亦樂乎。當時的謝宏中恰好也是一表人才正當年華，他的“宏願”終於得到鄧麗君的傾情加盟，是令他始料不及的。

這張專輯歷盡磨難，歷時三年，耗費了謝宏中大量的財力和精力，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因此他也與鄧麗君"合作"得非常投入。對此，他的香港著名影星妻子井莉似乎有了一些“看法”……

這時候，喜歡捕風捉影的媒體又開始瞄準鄧麗君。對於自己的"戀情"傳聞，此時的鄧麗君從以往的避而不談，變得開始大方“承認”。她經常會對媒體的“求證”大大咧咧地回應說：你哋話係，咁就係囖。這也讓媒體摸不清她的真命天子到底是哪一位。

就像鄧麗君這個時候的那首《你可知道我愛誰？》唱的一樣："你可知道我愛誰，心上人是哪一位？哦，（他）比你溫柔一千倍，（他）比他可愛一萬倍，一點也不虛偽，受到了創傷不流淚，愛的路上不徘徊，像激流中的魚兒永遠不疲憊，（他）真教人敬佩！"

3.愉快悲哀在身邊轉又轉

這世上，哪個女人不愛有才華的男人，又有哪個有才華的男人不喜歡有才華的女人呢，就如李之問與聶勝瓊，一曲「鷓鴣天」，道不盡千古知音最難覓，嘆不完有誰知我此時情……

鷓鴣天·有誰知我此時情
聶勝瓊（宋）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
樽前一唱陽關曲，別個人人第五程。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
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紅豆意譯】

不要看著我的臉，那昨日的光鮮色澤早已如花凋謝，你看到的，只有我梨花帶雨的殘妝交錯著淚痕。走吧，你終是要走的，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此後餘生，你我且記得這別時的青柳依依和苦酒滿杯吧，那是多麼的令人傷感，又是多麼的讓人流連。

送一程，淚一層，就在此分別吧，此後餘生，風雪是你的牽掛，楊柳是我的相思，但願君心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其實，想了想，還是想對你說，自你走後，我白天接客，提不起情致，晚上睡覺，沉不進夢裡，想在夢裡跟你再赴巫山，想在夢裡與你吟詩作對，卻總難入眠，連夢都做不成啊……

你可知我的心是多麼的鬱悶，你可知這份情又是多麼的堅執，我想，沒有人能知道我的苦情，這世上，我的心，只有你最懂。

天寒地凍的冬夜，我在深深地想你，樓外的雨伴著枕上的淚，一滴，一滴…… 靜靜地濕透了心，隔著窗簾，我看著天一點一點，漸漸放明……

4.風中賞雪霧裡賞花快樂迴旋

這首女性手筆的宋詞，與李清照等同代詞人的閨怨風格的婉約深沉有所不同，頗有一番男人的冷靜和舒朗內斂之氣韻。單從字面來看，並不容易看出是女性的作品。聶勝瓊很機巧地用了一種時空的對照來表達現實與理想的矛盾衝突，因此令這首詞跳出了女性視角，更具有"局外人"的一種描述性。

前四句屬於是對離別的追記，通過景物描寫映襯人物的內心情緒和外部狀態，深刻而準確地揭示了離人的觸景傷情，楊柳青青，雨濕輕塵，“客舍”中的人，卻要在《陽關三疊》的曲調裡策馬遠去。送君送到長亭外，別個人兒“第五程”。一種悲切的傷感在景物中鮮活起來，而該詞與王維唐詩《渭城曲》意境的接合，則讓這種別離富有詩意，美感十足。

聶勝瓊的時代並沒有電影蒙太奇的概念，但她十分善於用“鏡頭”的“對切”來烘托和渲染這份離愁別緒。後四句“尋好夢”似乎難脫窠臼，但一個“夢難成”將視覺空間拉回現實，手法別出心裁，意境獨幽，更抒發了對現實的深刻認識，畢竟，沉湎于夢境，總歸是脫離現實的逃避。

作為一名青樓女子，更懂得現實的殘酷需要用堅強的內心去直面，於是，視角又切到了景物描寫上，這不僅與上片的景物形成對應，也深化了人物內心世界的表現張力。雨和淚，既是夢想與現實衝突的寄寓，也是內心情感的強烈鋪展，癡情雖苦，但那清淚，卻有一份“隔個窗兒滴到明”的矢志不渝。

如此看來，自古多情者，總是癡情人，多情與癡情，須得那懂得的人兒來品悟，也值得那愛你的人兒來包容……

5.還願確信美景良辰在腳邊

值得一提的是鄧麗君對這首詞的演繹，可以說，鄧麗君非常準確地用聲情傳遞出了聶勝瓊孤高而冷艷的熱烈和內斂，也充分詮釋了音樂大師黃霑富於古調南音曲風的現代編曲。

《有誰知我此時情》由於有黃霑不同一格的港式流行與南音古調結合的作曲，令這首詞意境開闊，音樂感十分動人，并出了國語和粵語兩個版本，其中粵語版本收錄在了鄧麗君的粵語大碟《漫步人生路》中，廣為傳唱。

鄧麗君用一種十分柔和平靜的輕吟淺唱，舒緩而自然地表達了「鷓鴣天」一種思念的內斂和疏放，給人十分典雅清朗的視聽感受。

雖然整首曲子沒有跌宕跳躍的音階變化，伴奏也十分的中庸平緩，但那種深沉的爆發力卻在“於無聲處聽驚雷”的平靜中，釋放出【淡淡幽情】中最飽滿的癡情與——激情。

也許，前路總是佈滿荊棘艱坷，但只要抱有一份“癡情”，誰又能說不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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