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很好
鹅毛般的雪片落在肩头，加班过后的街上行人变得稀疏，看着映在街边橱窗里的影子，一丝不苟的发型、平整的衬衣、挺括的大衣、锃亮的皮鞋，我对自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收紧围脖，打上出租车，只想赶快回家。
路灯一棵一棵飞速向后，出租车广播里传来电台那端无端的分手和悔恨，前奏响起，我起了个激灵，哦，原来是刘若英的《后来》。
01
2015年11月28日傍晚，首都体育馆前人潮涌动，那天是刘若英“Renext 我敢”世界巡回演唱会北京站的演出时间，在网上没有抢到票，只能带着白荷来演唱会门口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能买到黄牛票。
演唱会的安保保持着警惕，但那天我们运气不错，虽然票价翻了两倍，但终归是买到了票，白荷雀跃着高兴极了。
检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她一边检票一边摇着头，大概在想为什么这么多大学生不惜花大价钱来看一场只能看到大屏幕的演唱会，刘若英的歌有那么好听吗？
当然《为爱痴狂》的旋律响起，全场都沸腾起来，我看着一旁的白荷，一起大声唱着，她的身子跟着节拍动着，像是歌词里唱的“从春天走来”。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这是我暗恋白荷的第四个年头，在毕业前我邀请她来看她最喜欢的刘若英的演唱会。白荷喜欢刘若英是因为她歌声，是因为想变成像刘若英如奶茶般的女子吧，而我喜欢刘若英，完全是因为白荷喜欢。
那天是我离白荷最近的一次，不仅是距离上，因为刘若英的歌声让我和她紧密相连，她激动地和我拥抱，那是整个有她的青春里永远都抹不去的回忆。
02
2012年9月16号睡前的卧谈会，我们四个男生躺在床上按着学号讨论着全班里那二十个女生，大家的焦点最后落到了白荷身上。
他们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白荷，我觉得有些过头，白荷确实生得漂亮，只不过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军训的时候她总是顺拐，肢体不协调，经常挨教官的熊。
在班里我很少和女生说话交流，后来加入文艺社团后才对白荷多有耳闻起来，她在高中的时候谈了个男友，现在常在周末来学校找她。
白荷平时不爱说话，显得高冷，日子也就稀松平常起来，我对她也是“敬而远之”，后来因为元旦晚会要合作一首《分开旅行》，经常在一起练歌，交往自然也多了起来，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她喜欢刘若英，手机里的歌几乎全是刘若英的作品。
慢慢我觉得她冷若冰霜的外表下其实很温暖，笑起来很好看，一次一块吃火锅的时候，她怕头发沾到蘸料，左手从脑后穿过右耳，将头发向左侧一并拢过来的样子在火锅沸腾的蒸汽里像是画中的仙子，从那一刻起，我突然发现，我喜欢上了她。
那时的我不怎么“体面”，心中也一直有一个隐形的对手，我怕失败，因为审视自己的时候总觉得一无是处，便开始了克制和隐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感情，怕多一分关心显得过火，又怕少一分问候显得疏远，在这种复杂矛盾的驱使下，我快乐又觉得难过。
我胆子应该再大一些，但那种莫名的自卑感永远都无法克服，所有的勇气在最后化作一杯热奶茶，只是想为她做件事，好让她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奶茶一买买了将近四年，刘若英的歌也听了将近四年。
03
2016年10月12日我接到文君发来的微信消息：“下个月12号有刘若英的演唱会要不要去听。”
“不去了。”
“我以为你很喜欢她。”
“也没那么喜欢。”
我放下手机后很长时间都不能专心工作，购票的网站看了很多遍，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给白荷发了一条消息：“11月12号有刘若英在北京的演唱会，要不要看？”
发完消息后我将手机调成了免打扰的模式，我怕白荷回复，无论什么内容我都害怕。
这时我想起来文君曾经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翻译成‘今夜月色很好’是什么意思吗？”
我回答说：“大概是东方人惯用的含蓄，就好像‘举头望明月’一样。”
而那天当我发微信消息问白荷要不要看演唱会的时候才倏而明白“今夜月色很好”根本不是东方人惯用的含蓄表达，而是和含蓄正好相反的最直接的情话。
“今夜的月色很好”，这样琐碎到生活中忽略不计的事物，在看到的一瞬间竟然第一时间想要分享，是多么深切的思念啊！
等了很久我才打开手机，我准备了很长时间，终于不那么期待，而白荷的“不用了，谢谢”也将我拉回现实，从此不再逃避，不再期待什么！
04
2015年6月19日，大家的毕业答辩都进行完了，考研的找工作的也都各有归属，那天我们整个班穿着学士服一起合影，然后大家说啊笑啊，我为了拥抱白荷，拥抱了整个班。
晚上聚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四年就这么快一晃而过，所有的喜欢都要付之东流了，突然觉得很难受，我举着酒杯喝了很多，在敬酒的时候，故意借着酒劲对白荷说了压在心中三年多的暗恋。
“我喜欢你！”
我太认真了，声音太大了，本来沸沸扬扬的聚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荷有些不知所措，但我从她的表情里只读出了尴尬。
我知道这次玩大了，暗恋不是不能说出来，只是从一开始我就输掉了自己，在不知可否的努力中细碎地失恋。
我把杯子碰得清脆响亮，然后在推杯换盏中挨个对每个同学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那晚大家都喝高了，我撑着最后一点意识送白荷到宿舍楼下。
她对我说：“谢谢，早点休息。”
我对她说：“愿你有个美好的前程。”
我承认，我一直都那么怂，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但事情过于复杂，为什么偏偏我晚了一步认识她，为什么在我无数次想要表白的时候她总是避重就轻，忽远忽近。
听别人说，暗恋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争，敌人和战士都是自己，这中间的小胜和小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雀跃或失落，而她才是世界的中心，你最后沦陷却浑然不知。
而我想也许在曾经的某一瞬间白荷也是喜欢过我的，不然她不会接受我的拥抱，也许这样的拥抱隔得太远，都无法体会到彼此的温度罢了。
05
2016年11月8日，鹅毛般的雪片落在肩头，加班过后的街上行人变得稀疏，看着映在街边橱窗里的影子，一丝不苟的发型、平整的衬衣、挺括的大衣、锃亮的皮鞋，我对自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收紧围脖，打上出租车，只想赶快回家。
路灯一棵一棵飞速向后，出租车广播里传来电台那端无端的分手和悔恨，前奏响起，我起了个激灵，哦，原来是刘若英的《后来》。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我能理解那时候的白荷，在这冰冷的世界，人需要抱团取暖，我也学会了冷静和克制。
文君也喜欢刘若英，她常在微信上给我分享刘若英的歌，她比我研究的还要透彻，搜集了很多刘若英演唱会的消息、画报、逸闻趣事……但文君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刘若英，她也在文艺社团，也一起合作表演，也陪我吃饭喝酒，在我奋力向着白荷的时候，在疲累的某个瞬间，只要回头总能看到文君。
毕业后文君和我留在了北京，我也渐渐明白了，爱情原来不永远都是高山流水，也不是红豆南山，而是在你疲累的时候有个温暖的怀抱，在你鲜衣怒马闯遍天涯后能有一个一直寄望的港湾。
这世上有着守恒定律，爱情也是这样，我看透了一些，足够我少了痴望而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我手上攥着买来的11月12号刘若英演唱会的门票，而和我一起的这次是文君。
文君有个收纳箱，里面装着很多她的回忆，有一次她拿出毕业时的合影，我们一起看着抚摸着每个人的脸庞，毕业半年多了却仿佛在眼前，那时候的我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阳光很好，我侧着头看着白荷，而一旁的文君侧着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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