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你怎么会突然想去南京?”敖狗和我坐在候机大厅,突然间问了起来。
今天是2016年12月23日,时间是晚上11:45,这是飞机延误后,我们坐在候机大厅的第三个钟头。
二十四小时前,我刚下自习回到家,敖狗的头像在QQ里疯狂的闪动着。他说他25号要在南京艺考,23号晚的飞机。我原以为他要请我吃饭,可这厮只是来炫耀他的艺考假期的。
自从敖狗读了艺术学画画以后,一改以前那句“等我以后有钱了”的口头禅,改用“等我被八大美院录取后”。这个孙子总盘算着从美院毕业后,出来开一家豪华画廊,从此往返于太平洋两岸之间,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为比基尼少女作画,在芝加哥的金融大厦里和迪拜画商款款而谈。我说听上去挺忙的,你没有假期么?敖狗说有的,并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说了出来,那晚他左右手各操一瓶啤酒,解开胸前的几粒纽扣,露出他几根骚气的胸毛,整个人以好整以暇的姿态说道“等哥哥我功成名就之后,就在高中生上课的时候休假,开着咱的跑车,在那东兴校门一停,喝着冰啤整天看着莘莘学子们上下学。”
这计划如此之贱,以至于当晚众兄弟都决定揭竿而起,将那乱臣贼子灌倒,并立誓以后当一名交警,为民除害。
敖狗在对我疯狂炫耀了半小时后终于消停了,最后只是说东哥去了联盟发展,待到我们高考后又去投奔东哥,白手起家。
我说好啊,然后熄灭了手机屏幕。
今晚出奇的有点冷,我紧了紧衣服,我咬着碳素笔胡思乱想,私以为是西伯利亚的哪股寒流又向南方奔来。
我将藏在《五三》下的报纸抽了出来,继续读着。第三版的左侧的一则新闻“2016年12月24日夜,南京市民广场将展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圣诞树。”报社记者将其描写的天花烂坠,可我的注意力却不在那颗圣诞树上。
Part.2
南京?南京。。这座城市我以前去过一次,但由于是跟团,所以没多做停留。我对那座城市有所感情,不是因为朱元璋在那里建立了大明朝,也不是因为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
是有个人,有个女孩在那座城市。
那个女孩是谁,我们是如何相遇的,我费劲的想着,将那些埋了很久很久的记忆,从大脑深处一点一点挖出来。
那个女孩是我的初恋,准确的定义是初次暗恋的女孩。我身边知道她的人知之甚少,我也对别人绝口不提。
因为我想忘了那个女孩,这是废了很大劲才做出的决定。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贱,明明饱受相思之苦,可又会不经意间仰头仰望天空45°角忧伤。
就像这样做了就可以再见人家一面似的。
如今我高三了,我趴在书桌上想,我半年后高考,考完后我也许复读我也许跑去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读一所鲜为人知的大学。所得通俗一点,我以后见到那个女孩的概率越来越低了,不亚于买彩票中奖的概率。
“人活着呢,最重要是开心。”周星驰在某部电影里说过这句话。可如今我很不开心,因为我混的一点也不好,我的生活一团糟,让人烦躁。我现在只想在平安夜去见那么一个女人,告诉她我曾经爱过她如今我很想她。从此我就放下了,继续过我的高三生活,然后平安喜乐,直面高考。
我猛地一拍桌子,仿佛如蒙古大汉出征前一般,掀案而起。我打通了敖狗的电话,我说“他妈的,你去南京的机票多买一张!”
Part.3
“所以你就只带这点行李喽?”敖狗见我没回答,于是换了个问题,指了指被我塞的满满的背包。
我收回了无尽的遐想,随口回答“我又不在南京呆很久,过完圣诞我就回来,所以只带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敖狗一把拉过我的背包,拉链拉开,几本高考参考书赫然和衣服挤在了一起。
“厉害了我的哥!”翱翔惊叹“你是没请假就跑出来了吧?”他莫名的喜出望外。
我一把夺回背包“那当然,伟大的革命其实能让人先知先觉的。”我满脸严肃,大义凛然。
“伟大的革命先驱啊,你就不怕回去你爸把你撕了生吞了?”敖狗咂吧咂吧嘴。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想都没想烂话脱口而出,“为了革命,向我开炮吧!”
我和敖狗一句没一句的扯着,然后飞机来了,敖狗拖着他装满颜料和画笔的旅行箱,我背着我的背包,嘴里叼着登记卡,一同走向登机口。
像极了低配版的《人在囧途》。
飞机升起,在云层中穿梭着,好似《逍遥游》里写的那只叫做鲲的大鱼,在北冥自由的游着。灰暗的云层在机身下方一片片掠过,我打开阅读灯,又开始读那本看过许多边的《上海堡垒》。我最后停在了那一页,最后一行,最后几个字——“晚安,好好睡。””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
那一瞬间如电光火石般,我想起了什么。我偷偷摸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将一则消息发了出去“这几天我不在学校,你自己好好的。晚安,好好睡。”
当我确认消息成功发出后,又开启了飞行模式,然后闭上了眼睛,摘下耳机,脑海里回响着听见的最后一句歌词
“可是透过你的双眼,会看不清时间。”
Part.4
2016年12月24日22:15
市民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十五分钟前我和敖狗从麦当劳里出来,而一小时前市民广场附近就已经进行了交通管制。
我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呵出的白汽薄薄的蒙在镜片上。“真冷啊。”我这样想着。手机上里天气预报的,温度指标明确地标出当下的气温是2℃,我随口对敖狗“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他将手伸进了麦当劳的纸袋里,开始吃他从麦当劳带出的汉堡。我的耳朵里不仅充斥着汽车的喇叭声,如同洗脑般的圣诞歌以及人群的嘈杂,现在又多出了他咀嚼汉堡生菜的声音。
我开始有点烦躁了,可以说是坐立不安。
我对自己说快了,快了,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到。
一个半小时后,“23:45。”我看了看腕表,才得出的结论。是时候去找她了,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在这个广场的哪个角落。我对敖狗撒了个谎,我说“你看着包,我去买杯咖啡,太冷了。”他头也不抬的玩着手机,摆摆手让我快去。
我缓缓舒出一口气,仿佛马拉松开跑前的运动员一般。比赛开始!我大步流星,冲入人群之中。
“这感觉真好啊。”我这样想着,如同进去了希腊迷宫里一样,迷宫的尽头是等着你拯救的公主,你一路披荆斩棘,就是为了去见她一面。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啊兄弟。我心里暗自欣喜。
2016年12月24日23:55
广场的工作人员早已聚集在了圣诞树前,开始测试电路,用来传输电能的粗大电线,如同垂死的蛇一般趴在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隔离栏前,兴致勃勃地倚在栏杆上,等着那颗黯淡的松树在夜空之中迸发出最耀眼的光。而我则在人群中不停奔走,我每走三步就得说一句抱歉,每走两米不到就得说去借过。我心里越来越急,奔走的就越来越快,腕表上的时针与秒针像疯了一般的向前冲。我心里说,慢点吧,慢点吧,你起码五秒钟再走一格啊。我不停走着,脑海里胡思乱想,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应该是个女孩吧?我这样想,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鼻尖。可我来不及抬头看她,只能一个劲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抱歉抱歉,我赶时间找人”那女孩抬起右手整理了整头发,轻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的,然后拉着她男朋友的手向广场中心走去。而我继续在茫茫的夜色下,在人群中不停奔走着,寻找着。
2016年12月25日 00:00
秒针与指针同时指向了数字“12”的那一刻,庄严的钟鸣声轰响而起,圣诞树自下而上依次亮起,树顶的五角星亮起的那一刻,巨大的花火在夜空中迸发,绽开。就像是笼照着那颗圣诞树一般,人们的脸颊也被这些花火照亮。烟花绽开的那一瞬间,有人亲吻,有人相拥。可我如同末日来临一般,突然间停止了脚步,生硬地扭着头看着夜空中的那一束束光,一时间不知所措。
圣诞歌响彻整个市民广场,广场中时不时有圣诞老人背着巨大的白色袋子开始给路人发糖。我靠坐在花坛边,手里握着圣诞老人发的巧克力,他原本是给我糖的,可当我接过糖那的一瞬间,他推了推着他标志性的月牙形眼睛,眼睛一亮:
“哦,原来是个小胖子啊,那给你巧克力算了。”说罢,便从裤包里摸出一块形状诡异的巧克力拍在我手里。
巧克力?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又没那份心思去想了。
Part.5
2016年12月25日00:45
广场上热闹的人群没有丝毫消退的趋势,刚刚看完表演的敖狗才想起来找我。我们一起坐在花坛边,他玩着手机,我累得抬不起头,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不是跑累了,只是突然一瞬间像被人抽去了脊柱。
敖狗抬起手机,对着圣诞树拍了一张远景,然后问我“你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屁股,把我的背包推到我面前说你是不是饿了?兄弟我可没有动你背包里的干粮啊。
我拉开背包拉链,看着我所谓的干粮:麦当劳的中包薯条用厚厚的书本隔开冰过的可口可乐,而可乐紧挨着德芙巧克力。包装上的那句“纵享尽丝滑”,在灯光下无力的泛着光。
是啊,你爱吃薯条,爱喝可乐,更爱吃巧克力,过了那么多年,我终于知道了。如今我带着这些东西来找你,却连你的一丝气息都没有感受。这个世界上要是有什么召唤阵该多好啊,我把这些东西一放,画几个重叠交错的圆圈,然后,默念你的名字,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这该多好啊。。。。
这个圣诞夜该多好。。。。
我太累了,我点开了手机锁屏,想看看有没有明早回家的机票。7点半有一驾飞机,我想就这样吧,于是点开了支付窗口。突然4G网络中断,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那个女孩的朋友。
我接通了电话:“为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是十二分豪爽的女声“没什么事啊,朱哥,我就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见到她而已。”
“没有啊”我叹了口气,“估计她没来吧。”
“不应该呀,她一定是去了的,她刚才还在微信上,上传了那张圣诞树的几张照片呢。”
“真的?!”我有了几分精神,“快把那张照片传给我快啊!”我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电话挂断,几秒内QQ消息推送界面上,刷出了一张自拍,是那个女孩的。
我仔细地看着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身后,那些景物会帮助我找到她的位置。
很好,这个地方我去过,我还在那里撞到了
人。我把背包丢给敖狗,撒腿飞奔过去。
心如死灰冒出了些许花火,我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向那个地方跑去,穿过最后一波人群后,等待我的却是空空一片,只有洒满纸屑石砖地面,此外再无别的东西。
没理由啊,是这个地方啊。我又打开照片看了一遍。一样的栏杆,一样的路灯,都是一样的啊!我的视线从背景转移到了女孩的身上,她像个孩子一样笑着,露出了几颗牙齿。她笑的那么开心,就像是在阳光下盛开的苹果花。她是用右手自拍的,而她的左手,她的左手挽着另外一个男人?!
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与片段都连上了。我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打通了他朋友的电话
我说最后问你件事,我舔舔嘴唇,“她是不是还用着薰衣草香水?”
“怎么可能啊,朱哥。人家大学生了诶,人家花样年华了诶,怎么可能还用小女生用的香水。”她仿佛对我的问题很惊讶。“你知不知道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的那一天,她男朋友送给她的一瓶香水,是从什么修道院带回来的,百分之百纯天然玫瑰香料。” 她的语气里透着十二分羡慕。
我猛地按断了通话,死死地捂着额头。我应该注意到的,我应该注意到的!那个我撞到的女孩,她抬起手整理头发的那一瞬间,一块紫色的腕表从手袖里滑落出来。我应该注意到的。夏达的那句话突然在我脑海里想响起“你知不知道所谓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说的真好啊。。。。”我这样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跑到了没人的地方,像个傻逼一样:
哭了起来。
尾声
今早的那趟航班没有延误,我顺利的登上了飞机,尽管昨晚没睡多久,但却毫无睡意。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里捧着那本《上海堡垒》,我昨晚上看了三遍,最后支撑不住昏昏睡去。
我始终想给江洋找一个解,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可惜我太笨了,找不到。昨晚稀里哗啦痛哭后,我默默地看着广场上的人群散去,一切终归于无,喧嚣,也被冷清湮没。我摸出手机给那个女孩发了句“圣诞快乐”,然后开始测自己的心跳,六十秒测一次,我测了十次,却没有任何的消息推送过来。
我自嘲的笑笑然后把早已写好的消息发了出去:晚安——
“——好好睡”我轻轻的念出那则消息的最后三个字。
不知是对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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