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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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场瓢泼大雨从傍晚下到现在还未停止，我借着蜡烛微弱的亮光，看了看手表，21点35分——看来今天来不了电了！这个小乡村只要遇上大雨大风的天气，就会停电。我和两个室友——秦红和乐冰，好巧不巧地被大雨阻拦住回家的路，只好留在了宿舍，等明天大雨停歇再归家。

门卫大叔送来了泡面和热水，我们填饱了肚子，就聚在了秦红的床铺上拉闲话。好不容易在我们困意慢慢涌来，室内开始变得安静的时候，窗户突然啪啪作响，窗外不知多少岁的老树也跟着挥舞着繁茂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凉风砰地吹开了没有关严实的窗户涌入室内，掀起了粉色的蚊帐，最终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光亮消失的瞬间，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接着只感觉我被几只手同时抱住。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抚着两个室友道：“没事没事啊，是风太大了，我去关好窗户。”我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合好窗户，并轻轻地拉下了栓锁，生怕这老旧的家伙在经历了刚才的狂风之后不堪再被我拉动。我又从箱子里摸出手电筒，赶紧照亮了宿舍。

正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秦红这才放松了下来，可几秒钟过后她又惊叫着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冰冰，快把你那床边红色的裙子收起来，我怕！”我和乐冰面面相觑，乐冰只好按秦红说的收起了那件裙子。为了缓解气氛，我对秦红打趣道：“好啦，别怕，已经收起来了。话说你名还是红呢，咋这么怕红色咧？”

秦红这才慢慢探出了脑袋，重重地呼了口气：“吓死我了……”我递上一杯热水，秦红感激地喝了几口，便神秘兮兮地开始了话题：“你们不觉得红色很古怪吗？”

大大咧咧的乐冰嗤笑道：“红色多么喜庆！古怪什么啊！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对联，红色的鞭炮。人家结婚办喜事，除了这些，还要穿大红的礼服呢！”

我也插嘴道，“对啊。可你为啥这么怕呢？该不会是香港恐怖片看多了吧？是看的那个穿着红衣红鞋自杀变作厉鬼的电影吗？”我想不起电影的名字了，但是当时这电影确实把我吓得不轻，不过，倒也没有秦红这样大的后遗症啊！

对于我讲起的恐怖电影，秦红却没有因此流露出多少恐惧。而是小声说道：“这有什么，我是亲身经历了的……”以下就是秦红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讲起的她的经历，我就以她的口吻说来吧！

（二）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爸爸每天下河捕鱼，熟悉水性。

有一天，村里的河边传来孩子惊惧的哭喊，闻声而来的村民很快弄清了缘由，一齐呼唤着周围的村民：“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帮忙啊！”

我爸那天正好路过，也加入了搜救的队伍。根据孩子的哭诉，落水的妇女并没有被水冲走，而是落入了河中一个深潭里，那里的水面常年打着漩涡，没有谁敢去靠近。那妇女本来是在上游一点的岸边洗衣服，有一件衣服没抓住，被水卷到了漩涡边，妇女跟着去捡衣服，却滑下了水。

人最终被拖了上来，可打捞上来的妇女已经身体僵硬，救不活了。下水救人的正是我爸。

那天我去上学了，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放学回家，突然看见家里卧室的柜子上挂着一段大红布，我便高兴地一会儿将红布挂在头上，一会儿批在身上，学着古代宫斗剧里的娘娘们甩袖起舞。

晚饭时分，爸爸带着我去那户人家吃饭，我这才知道村尾芳妞的妈妈溺水身亡，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丧事明天才开始，这顿饭是芳妞家里人为了感谢那几个帮着打捞尸体的村民而设的感谢宴。饭桌上，我一边默默同情起芳妞，一边张着耳朵听大人们谈论起今天下水捞人的经历。断断续续地，我也清楚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爸爸端起酒杯，对着另外几个大汉轻轻举了举酒杯：“要不是你们在上头拉着绳子，我都没有力气上来了。”

一个大汉道：“你拉扯绳子我们立马一齐发力。”一边又呷口酒，摇摇头接着说道，“那重量，可不像是两个人的重量啊……芳妞她妈干瘦干瘦的，你也不是王五那般一百八十斤，两个人加起来，倒像是挂了三五个人在下面，哎……邪门呐……”

爸爸跟着喝了口米酒，点点头：“确实，当时潜下去三次，才摸索到一只脚，却简直拉扯不动，像是另一头有人在拽着她……”

另一个大汉，又瞪着我们周围的旁听者，说道，“听见没有？有不干净的东西收人了！你们可别再靠近那地方了！尤其是你们这些娃娃，别到河边去咯！”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有个老婆子靠过来，对我爸说道：“那红缎，要过了头七才能取，记着放卧室，别让孩子碰到了，不然要倒霉的……”我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不敢说出来我已经造了一遍，内心里害怕极了。

那之后的几天里，每每夜晚来临，我都蒙着被子睡觉，不敢起床喝水尿尿，还做着同样的梦：梦里一只被剥去了皮的青蛙，浑身是血，朝着我跳，直跳到我的脚上，冰凉柔软的肚皮贴在我的脚踝上，再往我腿上爬来……

是了，一周前，我在屋后的池塘里钓上来一只青蛙。在农村里，拿细绳栓在竹竿，再系一团小棉花，在池塘钓青蛙，是小孩子的一项娱乐。我学着跟爸爸到菜市场里看到的宰杀蛙类的手法，将青蛙剥去了皮，却在一瞬间，被剥去皮的青蛙突然瞪着腿钻进了水里找不见了。

我想我被一只青蛙的灵魂缠上了，从此再也不敢直视青蛙，夜晚的蛙鸣也在声声讨伐着我。就连家里的小狗，每当我直视它的眼睛，仿佛都能看到它黑色的眼球里映射出青蛙的影子。

直到芳妞妈的头七过完，大红布被取走贡到了土地庙里，我才慢慢没有再做那样的梦。可是半年后，村里头却接连传出怪事。

起先是在某一天清晨，有村民发现昏睡在山脚水沟里的赵二兵。赵二兵每天天不亮就会骑上他的自行车，后座驮着他做好的手工米粉，去到镇上售卖。据清醒后的赵二兵讲述，那天他如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经过那座矮山丘，却感觉有个影子一直跟着他，直到感觉那影子快要扼住他的脖子，他才失了控，连人带车滚下了山坡，不省人事。而且在几天前，他就隐隐约约看见过几次山丘边有绿火闪烁。这件事，让村里很多人内心惊惧，再不敢趁夜出门。

而三天后，听说又有山上学校的两个学生，因为值日晚归，加上又在学校玩了一阵，天色暗下来才走上回家的路。在经过那矮山时，也看见绿光闪烁，两个学生大叫着撒腿跑回了家，并对家里人述说了恐怖经历，说是往山下跑时似乎还听到有隐隐的哭泣声。

接着又有别的村民说起了类似经历，而大家所指的鬼火方向，正是半年前下葬的芳妞妈的坟头。一个说法便在村里甚至周围村庄里流传开来——那座坟里埋着的女人，变成了僵尸……

村里的干部自然是不信的，而我却在心里打起了鼓，是因为我当初玩弄了那段红布，再加上青蛙的冤魂，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在村民自发地组织起来和芳妞家里人商讨后决定——“开棺验鬼”。村干部们也是支持的，他们相信，只有亲眼验证，这些迷信说法才会不攻自破。

开棺的当天，村里的女人和娃娃都躲在了家里，关好家门。男人们有的握着锄头，我的拿着扁担，二三十号人围在了那座坟前。在请来的几位法师敲敲打打念着经文的同时，男人们开始挖起土。半个来钟头，棺木就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我爸也参加了这次开棺，听他说，虽然当时大家用毛巾掩住口鼻，但掀开棺盖的瞬间，大男人们还是呕作了一团，现场充斥着呕吐物的馊味混着尸臭。有大胆的村民小心地握着铁锹挡在身前，凑上去看，结果当然是除了腐烂的尸身，并没有其他异常。棺木在打开之前也是完好无损的，那僵尸的传说自然只是传言，并不是真的。不过，依然有人相信鬼魂的说法。

棺木最终被重新装了起来，法师重新选定了埋葬地点，将棺木埋进了更远的山里头，并作法加了封印。当然这都是听大人们说的，而在这之后，村里才慢慢没有了这些流传的怪事发生。

（三）

听秦红说完这段故事，我们明白了她为何这般恐惧大红色。乐冰叶直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依我看……这些都是因为你们心里有鬼！”

秦红却依然戚戚然：“我后来发现，外婆家供奉的神像也装着红布，土地公的小石室里面也供奉着红布，我却再也不敢摸一下大红布，有时候，连看也不敢看。”

我是赞同乐冰的说法的。

我们三人挤在一张床铺上，聊到了半夜才最终睡去。第二天，秦红又神秘地给我们说起了她醒来前做的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芳妞妈溺水的那天，赵二兵在接住尸体往岸边拖的时候，趁没人注意，褪下了尸体手腕上的手镯，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我们在芳妞家吃饭的时候，后院里有两个男生将芳妞的小狗扔进了水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