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奥凸曼
（1）
楚楚大学毕业后嫁给瑞安，从宿舍搬走的那天，着实让三位舍友羡慕一番。她拉来一只途明的黑色尼龙行李箱，往箱子里放入电脑几本专业书和几件稍微正式的衣服，就是全部的行李了。其他的瓶瓶罐罐衣服鞋子被子全都丢掉，其中包括上千元的大衣，她说婆婆说全都置备新的。
舍友啧啧一番，称她这是要嫁入豪门了，少奋斗十年不说，还是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别人都是先谈恋爱再见公婆，楚楚是先认识婆婆再和瑞安谈恋爱。那是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她专业课减少，空闲下来，去上形体课，她原本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殷实，手里也有奖学金的闲钱，就报了高级班。班里人数固定，老师授课认真，私下里也会组织起来下午茶，一来二去楚楚和大家熟悉了才知道班里大多都是有钱人或有钱人家的媳妇。
和婆婆就是在那里认识，楚楚脾气好性子软说话中听，和谁都能聊起两句，彼时还不是婆婆的瑞安妈妈对楚楚很是友好。真正认识瑞安是在婆婆的生日，她提前一周在形体班里邀请大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出生年月和家里情况。只记得当时楚楚说完自己的后，婆婆拉着她的手亲热的拍着：真不错，哎真不错。
到生日会的时候就把她介绍给了自己儿子瑞安。她拉着瑞安笑眯眯的给楚楚说：“给你介绍下瑞安，我儿子，国外留学回来的，也很优秀呢，你们年轻人肯定有话题聊。”说完就走开了，一点也不耽误两个小年轻的说话。
瑞安确实和她有话聊，他是个很有情调，也很会玩的人。单身22年的楚楚，向来生活里只有ABCD英语专业八级，和瑞安出去玩过几次之后，才发现世界如此多面。外滩河畔的夜景在路上看和在游轮上看确是两番滋味，最好吃的面馆要在她从来不知道的巷子里拿着贵宾卡进去，抛却这些钱财带来的红利，楚楚也觉得瑞安将来会是个好男友，阴雨天的接送月经日的红糖水，最普通的饭菜也能搭配出新意，连大晚上压马路都能让楚楚觉得自己是在游乐园般快乐。
男人会撩，有的是本能，但更多的是经验所谈，但那时候楚楚这个傻姑娘不知道，她陷在这些欢喜里不能自拔，很快就被瑞安拿下。
所以说楚楚是为了钱嫁给瑞安的人不知道，楚楚开始是真的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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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嫁给瑞安后楚楚要去公司上班，婆婆说：“给别人打工挣那点钱也没什么大用，家里还能缺你花销不成，还不如在家里养养长胖点，好怀孕生个大胖小子。
楚楚虽没什么社会经历，却也知道女人不能只靠男人养，她妈妈曾教育她靠男人底气会不足。说自己刚结婚，不着急怀孕，先工作两年也好，而且再说等真怀孕了再不上班也不迟。
婆婆听这话有点不喜，让从来没见过婆婆生气的楚楚心生一丝妥协。最后两人达成一致，楚楚去了自家公司上班。没提自己已经收到了一家中美合资企业的offer。
公司主要做的是实验装置的代理，楚楚学的英语也算有点用处，负责翻译外国产品的介绍。工作很简单，她每天做完下班的时候同事还在加班，刚开始楚楚以为自己是新人，等熟练一段时间上手了，才会承接复杂的内容。
就这样上班一个月，楚楚翻译的专业词汇都不需要查字典了，还是这样。她去问同事，她们一脸“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表情：“谁让我们命苦，你是总经理的夫人，室里谁敢使唤你。”
楚楚这才知道，早在自己上班的第一天，部门经理就给员工打了招呼，说楚楚是公子的夫人，大家自己看着办。要不然总是新来的最辛苦，谁管你上没上手，经理只看结果。
可她到底是一路努力读上来的，本科也是上交这样的高校，不甘心如此，和平时还算交好的同事学着去跟外国公司交流，从拿小产品的代理权做起。
功夫不负有心人，楚楚查资料去市场调研苦干了几个月，拿到了英国爱德华公司一个产品的代理权。当天晚上楚楚就请同事去吃火锅，豪情满怀呼喊着向下一个目标出发。
结果还没过几天，楚楚在家喝排骨汤呕吐，被查出怀孕了。本来楚楚前段时间工作就瘦了些，惹的婆婆不满意，这下婆婆以前三个月不易活动为理让她不再去上班，在家休息。
楚楚就每天在家看些育儿的书，无聊了给以前舍友打个电话。听着她们在视频里抱怨英国的食物不合胃口，教授苛刻每次作业前都要通宵，楚楚竟然暗暗羡慕，她以前也想象过，自己穿着得体的衣服，在课堂上和外国友人用英语侃侃而谈。舍友翻翻白眼：“拉倒吧，我的理想就是躺在家里不工作，你都到我们的终点了还不满足啊。”
楚楚以前自己在宿舍也是这样说过的，但是真的到了这种境地才发现不是如此，生活好像只围绕婆婆和老公，再也没有其他的江湖，到底失了点色彩。
（3）
过去三个月后，婆婆拦不住楚楚，她回了公司。但是经理和同事都知道她怀孕了，别说不再跟着去谈代理，连翻译的工作都少了。楚楚去问经理，结果经理说："董事长（婆婆）说了，务必保证你能安全顺利生下孩子。”
楚楚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心里还感动着婆婆关心她。就这样到了生产的时候，前一天瑞安去了北京出差，那天没能赶回来，婆婆守在产房外。等生出来后还没来得及看看，楚楚就累晕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听见护士说：“什么婆婆啊，一听是女儿脸色就拉下来了，还给儿子打电话说不用回来啦，是个女儿，全然不管儿媳妇还在这躺着。”
楚楚感觉到一个护士在她头边摆弄药瓶，接着药液咕咕地流进她的血管里，另一个护士在整理她脚边的被子，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那个时候楚楚才知道，原来婆婆满意自己当她的儿媳是因为她和瑞安八字相合，自己脾气好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高材生的智商想必孩子也聪明，还有就是自己妈妈和舅舅是兄妹俩，自己和哥哥也是兄妹俩，所以自己生儿子的概率也大。
瑞安软弱没主见，向来听他妈的话，就这样娶了楚楚。
瑞安是在楚楚生完孩子的第五天回来的，他说“妈说还是工作要紧，那是个大项目。”看着楚楚不高兴，便想着解释两句：“再说了，我也不是医生啊，起不了什么作用，孩子该咋样就咋样。”
楚楚心寒了一半，没想到自己以为的爱情竟然是这样。
可她到底孩子生了要去照顾，婆婆因为她生了女儿便很少过问，楚楚妈妈便过来照顾她，心疼的对她说：“我们虽然不比他们好过，但是也好歹不愁吃穿，要是她们对你不好啊，你就回家哈。”楚楚掉下来一串眼泪。
楚楚人长的端正，瑞安也帅气，孩子自然好看，虽然婆婆不喜她是个女孩，但是瑞安见了女儿总是笑眯眯的逗她。这多多少少让楚楚生出几丝宽慰来，觉得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给孩子喂奶哄睡觉费心思挑选尿不湿小衣服，也是有点奔头的。
等孩子一岁的时候，他俩给孩子办了满月宴，楚楚的大学舍友都来参加。楚楚和她们聊起来，才知道她们马上硕士都要毕业了，有一个要继续读博士，想要搞学术研究；有一个去了冰岛的旅游局，每天在好风景里办公；还有一个毕了业直接面试进了外交部。她们畅谈逸闻趣事，楚楚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时间过的太快了。
那天宴会散的时候，在冰岛的舍友邀请楚楚有空了出去散散心，她笑着打趣楚楚“别总在家待着啊，好歹出来转转。”
楚楚看着孩子一岁了，可以放心的交给保姆两天，吃点奶粉米粉，便出去转了一圈。冰岛的夏风很凉爽，街头吃着冰淇淋的人大步的走，舍友的爽朗的介绍声飘进她的耳朵。楚楚想着曾经她们口口声声的说羡慕自己的生活，现在却再也不提，其实自己并不是需要她们的羡慕，只是有点需要那份虚荣来让自己撑下去。
她有点羡慕她们。
（4）
那次回来后楚楚和瑞安商量，她和两个舍友打算一起办一个留学咨询机构，就是冰岛之行商量的，她们在国外了解情况，而且自己英语也好，可以在国内帮人申请，先主要面向欧洲。
瑞安当时正在看电影，有点不耐烦，抚着她的背：“媳妇，那么辛苦干嘛，家里也不是养不活你，再说了妈也不愿意你去来回跑的。”
楚楚有点生气：“瑞安，你争点气，在妈的公司里上班，说是总经理，你都干了什么，现在我们还得和妈住在一起。”
这大概戳到了瑞安的痛点：“你怀孕时前三个月也不用上班，在公司里也是好吃好喝尽是轻松的活，现在孩子生了，闲了，到来指责我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哈。”
说完这句话，看见楚楚苍白的脸，瑞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抱住楚楚搓搓她的脸，讨好的说媳妇我这不是想让我们生活轻松点嘛，说着就把楚楚压在身下。
楚楚看着天花板心里有些悲凉。有些女孩，人生太顺风顺水，还没认清自己便进入到下一阶段，最后才在生活的消磨里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对方是怎样的人。
她戳到瑞安的话不知道怎的就传到了婆婆的耳中，婆婆把她单独拉到书房谈话，尖嘴薄舌。“楚楚，你现在吃我王家的喝我王家的，怎么就翅膀硬了，指责起我儿子来了。”
人都说婆媳关系难处，楚楚第一次被如此直白刁难。“妈，我这不也是想让瑞安上进点吗，没别的意思。”
“呵，上进。我们把你娶回来不是让你当领导鼓舞士气的，你再上进还想当我这个董事长不成，我这还年轻着呢，你想怎么着。老老实实的，没儿子也不能继承。”
大概是领导当多了，先硬后柔，她笑笑：“你到底是我们大张旗鼓娶进来的，我也是十分满意的，你放心，只要是听话的儿媳妇，妈都不会亏待的。”
楚楚看着她粗粗的金手镯，没什么好说的。扭过头去看见书橱的角落里摆着的专业书，想起自己住进来的时候仅拉了一个箱子，怕是总有一天还会用到的。
楚楚顶着婆婆冷眼的压力，不肯再生，硬是撸起袖子开始操办起了留学咨询工作室。婆婆不支持，楚楚便不指望她那个喂妈首是瞻的老公拿到钱，靠着自己和舍友凑的钱，先是找猎头去挖了两个不想在大公司里待下去的精英，谈妥资源分配。然后从自己母校的毕业生里招了个助理，做些宣传工作。
她忙前忙后，联系进了外交部的同学，联系了母校系主任，做了一场全校范围内的讲座，说是优秀校友分享会，但最后却实实在在为她和另外两个舍友的工作室打了广告。
开始渐渐接到留学的单子，工作室初具规模。楚楚第一次清清明明的认识到优秀的好处，独立的快感。
（5）
可是婚姻生活总是比单身多出更多的意外。楚楚在外面跑单子，帮着客户办理留学相关手续，那天是下雨天，回到工作室所在大楼门前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小腹一痛，身下逸出一串细细的血流。
她怀了孕，但是自己还不知道就没了。
这下彻底惹恼了婆婆。本想娶个聪明旺夫的儿媳生个孙子，但是孙子还没生，媳妇就要管不住了。她指着楚楚的鼻子说：“你别怪我心狠。”
楚楚当时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你心狠，你还能把我怎样。直到瑞安来找楚楚，她才明白婆婆是不能把她怎样，可她能把瑞安怎样。瑞安说：“楚楚，你就撤出工作室吧，你看看这几个月你赚了多少钱，还没公司里一个高管的月工资多，还把孩子给弄没了，何必呢？”
楚楚恨铁不成钢：“王瑞安，你能不能目光放长远点，现在留学的人越来越多，等到工作室发展起来，前景很光明，有自己的事做还不用看人脸色。”
瑞安也是脸色一沉，“楚楚，那是我妈，我愿意。”说着扭过头去，过了一会说：“妈给我介绍了新的女朋友，要我去见面，我没去。”
楚楚本来在床上躺着，猛地坐起来，有点不敢置信，想起婆婆之前说的“只要是听话的儿媳妇妈都不会亏待的”，愣在那里，半响才说：“你什么打算。”
瑞安握住她的手，“楚楚，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但是我看你不想。”
楚楚心一下子凉透了，在瑞安那里，他妈妈的话始终是圣旨，凌驾在自己之上。可他虽妈宝，自己到底还对他残留几分感情，她让瑞安仔细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再做决定。
心里不是没留点幻想，瑞安会明白当一个男人的责任，会懂的尊重一个妻子的独立。可到底让她失望了。她去大使馆的时候看到对面的西餐厅里瑞安和一个年轻的女子相对而坐，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子笑的前仰后合。
他之前说过的“看到你就会有些新想法”的浪漫原来真的不是因为爱，大概是习惯和经验。
没多久楚楚就找了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王家的一分一平方米她都没多要，只拿了自己的赚来的钱，带走了女儿。瑞安说要定期付生活费，她欣然接受。该有的格局要有，但是该接受也要接受。婆婆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生了女儿还想让养着。
楚楚冲她冷笑：“拉倒吧你，自己不也是个女人。”
走那天她把专业书电脑，衣服装进自己那个途明行李箱，女儿的东西打包放进另外一个新的箱子里，一起装在出租车后备箱里。抱着女儿上了后座。
看着往窗后划过去熟悉的风景，想起以前大学的时候学英语为了让自己的翻译更有韵味，还去修过古代诗词。有句话说“定不负相思意”，她跟瑞安，爱情也曾有吧，可都没走进对方的心意里。可还好，自己在最后没辜负自己。
楚楚想将来一定要教育她的女儿，嫁人前一定要看明白自己，一定要认清楚对方，雄鹰归鹰穴，绵羊归田园。不要错付，两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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