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贝在猪圈四周走了走,他发现了那座郁郁匆匆茂密的山,他心里一惊,脑子里想起村子里的人讲起的狼的故事。他的身子开始冒冷汗,他似乎看到狼的绿眼睛,其实他没见过狼,但听人说过狼的眼睛会冒绿光。
“奶奶(念平声),侬不要在哩得养猪,在哩得养猪太苦了,侬回家可以不?我不读书了,我回家帮侬做事。”珠贝用哀求的目光对张春香说。他担心有狼来吃掉自己的娘,那样他就没有娘了,他就是孤儿了。
“崽啊。侬哩个小个(你这么小),不读书尚个行(怎么行)?侬要多读书,要能写会算,不能像我哩样,箩大的字不识一个。要是娘识得字,有文化就好了。”张春香摸着珠贝的头,心疼又坚定地说,眼里充满着希望。
陈东生听了这母子的对话,心里感慨着:是啊。张春香如果识得字,有文化,当个县里的干部那是绰绰有余,在这村里当妇女主任那是屈才了。可是,现在字认得她,她不识得字,她只好在这养猪多赚点收入了。唉!
“奶奶(念平声),我怕狼。这晚上有狼出来,我怕狼害你!”珠贝带着哭腔,泪在眼眶里转着,不敢流出来。
“没事。狼有狼性,不会轻易害人。”张春香笑着安抚儿子。是的。也有狼来过,每当狼在山上嗥叫,张春香也在屋里学着狼叫。说也奇怪,慢慢的狼只是在山上望着,在山下转着,从不靠近猪圈。“四只脚的狼可怕,两只脚的狼更可怕。”她心里说道。
“对,春香同志,这山上真的有狼出没,很不安全。要不,侬真的不要在哩得养猪了,换个身强力壮个男人来。”陈东生满脸的担心,试着和张春香商量着。
“侬看侬,又瞧不起女同志了。侬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对付狼。”张春香微笑着,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
“唉。要不,我去民兵队里帮侬弄支土枪来,以防万一。”陈东生见怎样也做不动张春香的工作,只好想着去帮她了。
“这个倒可以考虑下,不过我不会使枪。”她笑说。
“我教你使。”
“陈主任我也想学使枪。”珠贝在旁听说使枪,他兴奋地叫道。
“侬太小了,现在不可以,大点了,侬自己去民兵队学。”陈东生严肃地说。
陶珠贝有点失望,恨不得自己第二天就能长大。
陈东生当晚就带着陶珠贝回桃树村了。那山脚下不要说没地方睡觉,就是有地方睡,他也不敢在那和蚊蝇作伴,担心着半夜狠的侵入。
没过几天,他真的在民兵营弄到了一支旧枪,帮张春香送了去,还教张春香如何使用这枪。有了这把枪,张春香心里更加踏实了好多。李振林自那晚偷偷摸摸去过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张春香的养猪场。半年后,他被调走了。陈东生当了向阳屯大队的书记。
陈东生帮张春香弄的枪也真的派上了用场,那次多亏有了这把枪。不然,张春香可能就命丧荒山了。
那天上午,北风呼啸,北山上的树被风吹得摇头晃脑,弯腰驼背。天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雪的感觉。猪圈屋顶稻草编成的草粘,被风掀起又落下,摔得啪啪响。张春香用散的稻草编了草绳,加固了草粘,还在上面压了石块。她又把每个猪圈清扫干净,然后加了干爽的稻草给猪们抵抗寒冷。
张春香一切都做好了,让猪安静地在猪圈里享受快乐。而她自己累得腰酸背痛还没吃中午饭。张春香弄了点糙米饭加红薯正准备吃时,从远处蹒跚着走来一个人。
雪已经开始下了,开始是星星点点,若有若无,一挨到地面就不见了综影,慢慢地,就纷纷扬扬地飘着,似絮似花,不一会儿,地上,猪圈顶上,树上,山上,到处都披上了一层白纱。
那人影越来越近。张春香坐在门内的一张小木凳上,端着吃了一半的饭碗,望着外面的飘雪,奇怪地盯着那人影看。小屋的木门关了一边,一边用一块小石块挡着不被风吹得砰砰响。
那人影,个子高大魁梧,头戴一顶破毡帽,嘴吧和鼻子用一条暗花的四方巾裹着,只露出一对大眼睛。他上身穿着一件破棉袄,棉絮还从破洞里漏出来一截,灰黑中有点白。他下身也是同样的破棉裤,和棉袄一样,棉絮外漏,只是颜色比棉袄的要白点,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棕色高梆马靴。他双手互相伸进破棉袄的袖筒里,袖筒的筒口破损不堪,棉絮飘扬。
那人影边走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只要和张春香睡觉,然后我家那漂亮的房子,那种了庄稼的田地,还有牛,还有那金子,对,还有我的老婆,都可以回来。多好!呵呵呵……
这黑影是谁?
他是离桃树村有五里远的芙蓉村的谭大牛,是个大地主,今年五十岁。在前几年土地改革,斗地主时,他被他村的村民狠狠地批斗,家产全分光了,老婆受不了折磨,跳井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也被村里的人折磨得受不了跳了村里的池塘死了。而他想寻死,可没有机会,村里人说,他以前剥削穷人,现在穷人翻身了要慢慢折磨他。于是,在某个晚上,他疯了,村民便不再折磨他了,就当一个玩物一样玩着他,看笑话一样看着这个疯子。
“大牛,你想不想侬老婆?想不想侬家的房子,还有那些田地都回来呢?”村里有好事者经常这样逗他。
“想!我最想我老婆秋香,她怎么跑了那么久也不来看我?”他眯着眼,眼里满是眼屎扒着睁不开。
“我有办法帮侬找到秋香。”有人坏笑道。
“真的!”他惊喜着,努力眨了眨眼,想把那眼屎眨掉,只是无济于事,眼屎太多了。
“侬只要做一件事,侬老婆秋香,侬家房子,田地都会回来的。”另一个男人龇着一口黄牙坏笑道。
“我不信。”谭大牛撅着嘴,用那黑不溜秋的右手,擦了擦塞满眼屎的双眼,然后疑惑地盯着那男人。
“是真的。我保证!”又来了一个男人,信誓旦旦。
“那我要做什么?”谭大牛,弓着身,探着头,睁着他一对浑浊的眼望着那几个坏笑的男人。那眼里的眼屎终于给他擦掉了大部分。
“侬听说北山脚下有个养猪场吗?那个养猪的是个女的,长得可标致了,而且还是个寡妇,方圆几十里很多男人都想和她睡觉,可是,她就死守着那个破身子,还有她那条忠实的狗保护着她,所以没有那个男人如愿过。不过,我看侬大牛这么有本事,肯定行。”一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说,说完就偷偷笑。
“是啊,大牛,别的男人不行,侬肯定行。侬以前多威风啊,谁都比不过侬!”
“那是。”
“侬只要和那个养猪的张春香睡上一觉,我就把我从侬家分来的房子归还给侬。”
“对。我帮侬找侬老婆秋香回来。”
“那个田地,现在都归集体有了。所以就……”
“行,只要有老婆,有房子就可以了。”谭大牛兴奋地说,他现在睡的可是一个牛栏来的。虽然不是和牛共一个栏,但左右两边都是牛住着的牛栏。他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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