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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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总要硬着头皮去面对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虽说成长总能让人学会坦然的去面对许多事情,但于此,却永远都不可能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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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邻居这句话,母亲和我顿时都停住了手里的活,时间似乎停顿了那么几秒。
傍中午时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疯了。
“嫂子,在家吗?”院里的人很焦急的又喊了一句。窗户上糊着一层冬天御寒用的塑料布,这让她看不见屋里是否有人。
母亲反应过来,忙扔下手中的东西,应和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在那几秒钟时间定义上的空白里,我脑中闪出了一个让我十分不安的预感。
看见母亲出去,我也忙穿上大衣跑了过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我的预感是不准确的,我的脑子越来越乱了。
一路上,邻居婶子向母亲和我简单地说了下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情况。
说是有人在中午的时候看到涛子母亲被派出所叫去了,之后不知道又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回来后人就开始不正常了,嘴里总是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涛子母亲是从南方嫁过来的,本身说话就带点口音,这回一含糊,就更没人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了。到家后也不进屋,就坐在门口,头靠着门框,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着。路过的邻居看她这样,就上前询问,她也不理,这人们才知道她精神似乎出了问题。
涛子的父亲常年在外出差,这年后刚走没几天,那时候也没有手机,自然也就联系不上。邻居们便想找涛子,涛子却也没在家。
后来邻居们口口相传,不多时附近的人大概也就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涛子的父亲在外面出什么事了,这才刺激到她。也有一些人知道她在寻找涛子,也在猜测是不是涛子出事了。
能把一个女人瞬间变成这样,似乎最贴近的也便是这种原因。
而在我的预感中,十有八九应该是涛子……
我摇摇头,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可人越是不愿去想哪些事,那些事偏偏就硬生生地往你脑袋里钻,钻得你心烦意乱,头晕脑胀。
我默默地跟在母亲和邻居婶子的身后,低着头向前走着。涛子家离我家不算远,从小到大这条路我不知道跑了多少遍,但今天我总感觉这条路怎么走得那么漫长。
来到涛子家的那条胡同口时,便能看到涛子家门口围了很多人。母亲扒开人群走了进去,我也忙跟在后面。
涛子母亲这时还是坐在院门的门槛上,嘴里仍在念叨着什么。她中午的时候才从我家离开,这才短短的几个小时,她仿佛像是换了个人。中午的时候她虽然很是焦急,但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此时,整个人毫无生气一般。如果不是嘴唇因为自言自语而有着细微的变动,整个人就好像一尊木雕,与她家这个上了年岁的木门长在了一起一般。
她应该在外面这样呆坐着有一段时间了,她的嘴唇有些发紫。母亲见状,忙去拽她。可她就死死地抓着门框不起来,我也忙过去帮忙。
“没用,我们刚才也寻思给她拽屋去,她不动弹。”旁边围观的人中有人说道。
母亲看拽不动,便两手握着她的胳膊,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说。
“弟妹啊,出啥事了,进屋和嫂子说好不好,咱别在门口坐着。”
可涛子母亲就像没听到一般,依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神也很空洞,眼睛就好似盲了一般,无法聚焦,只不过她倒是不再念叨着什么了。
“你这样子,让建军和涛子回来看到得多担心。”母亲看她没反应,就又接着说。
母亲说完这句,突然涛子母亲的脸上有了些许反应,眼睛里的瞳孔开始有了些许颤动,头也离开了门框。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冻了太久,那个反应所展现出来的过程在我的眼里显得有些慢,她慢慢地摆正脑袋,似有些期待、有些疑惑、最后又慢慢地演变成惊恐。
“你看天都要黑了,咱先回屋。”母亲看有效就又劝说了一句。
“我得在门口等涛子回来,他得回来。”涛子母亲似乎稍稍有些回过神来,慢慢地说了这么一句,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平常,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一般,很细但又有一种摩擦感,听起来稍稍有些刺耳。但这时她的神态却慢慢地从刚才的惊恐中稍稍有些平和下来。
“咱进屋等,要不孩子回来看你这样,再吓着孩子。”母亲说完,便起身又用力地去拽涛子母亲的胳膊。
听完母亲这句话后,涛子母亲的眼睛开始聚焦,这一次,她没再那样用力的拽着门框,而是慢慢地被母亲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坐在地上太久的缘故,腿有些不听使唤,还未等直起身子,便倒在了我母亲的怀里,我忙过去帮着母亲扶住她。
我和母亲慢慢地搀着她向屋走去,说是搀着,不如说是拖着她。
“涛子能回来,是不?”短短地回屋的小段路上,她问了几次这个问题,母亲也一次次地回答她:“肯定能回来的,肯定能回来的。”
她在问这个问题时,其实不像在问母亲,更像是在问她自己,因为她的眼神又恢复到了那种空洞的状态。
将她扶到屋里的床上后,母亲留我在屋看着她,自己出去散了刚才聚集在门口的人。
她佝偻着脊背坐在床上,头深深地低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天黑了下来,母亲回屋后,顺手将灯打开了。忽然亮起的灯光仿佛刺激到了她,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母亲来到她的身边,刚坐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她去忽的站了起来。
这吓了我和母亲一跳。
接着便看她快速的走出卧室,母亲以为她又要出去,便起身想去拦下她,却见她并没有再出门,而是去了厨房。
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说:“涛子要回来了,我还没做饭呢。”
我和母亲默默地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慌乱地在刷锅,似乎真的是要准备做饭。
可没多大一会儿,锅还没刷完,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她拿锅的手有些抖,锅斜了过来,刷锅水洒了些到地上。母亲刚要上前,就看她突然将手里的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锅里的水溅了一地,锅也摔破了。
我下意识地把母亲拽了回来。
这个时候,就看涛子的母亲一边用手拍着灶台,一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涛子回不来了,我的儿子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还给谁做饭啊。”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开始胡乱地把灶台上的东西都划拉到了地上。
母亲怕她伤到自己,甩开我拽住她的手,忙去抱住了她。她很瘦小,没能挣脱开母亲抱住她的手,便倒在我母亲怀里痛哭了起来。
她哭的声音很响,仿佛是用劲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一样。
整个过程中,我是愣住的,我来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亲兄弟的那个人真的走了。
那时的我虽然还小,但两年前经历了奶奶的过世,让我切身懂得了死亡的意义。
而且更让我有些恐慌的是,我总有种感觉涛子的死和我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我想我那一瞬的眼神应该也是空洞的。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母亲突然叫我。
“大江,你赶紧去医院,让你爸去联系你许叔家的亲戚。”
母亲这一声,让我缓过神来,我一边点头一边答应着:“啊?哦,好,好。”
我往后退着步,却差点被门槛绊倒,但这一下也让我清醒过来,我又看了眼母亲和母亲怀里仍在声嘶力竭哭着的涛子母亲,刚想转身出去,却在地上,看到了一样东西。
看到这样东西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撞了我一下般。
我看到了,我昨天,丢失的那块手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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