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年，我的爱情那么浅

图丨网

文丨东篱夕颜

1. 桃花几度吹红雨

1998年春天，当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晓风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

他说，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我想，至少还有你。他目光灼灼，急切地在绿意的眼中寻找自己。

绿意看着明朗的天空，心里一片清净，外面的世界离她很远，她的思维到不了那里，她的青春，花正开，叶正浓，她的爱情，仍是藏在一页页书里的影子，等她去参透，而她是爱做梦的人，不明白，亦不深究，喜欢隔岸观火。

隔岸观火？这个词让她莫名兴奋，学校对面的公园，每天都上演不同版本的爱情故事，每天的主角都变化着。绿意看的最多的都是同系的一个男同学和她的女友，每天粘在一起，看得让人起腻。

那个男生吊儿郎当的，不招人喜欢的样子，听说为了女友才读的这所大学，不知道女生看上他哪一点，当然，那个女生也不怎么样，看起来像个大妈，但是人家自得其乐。听说毕业后毫无悬念地在一起，真是让人嫉妒。

看到晓风，绿意总是无来由得想起他们，像黑与白的对比，实际上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他们说过。后来甚至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冥冥之中他们成了坐标，参照物。

绿意望着晓风，像望着自己的前尘往事，他是外婆家的邻居，小时候救过落水的她，这么多年固执的留在她的生活中，像一个温暖的童年记忆，可记忆就是记忆，与现实落差三千尺，她的眉眼，是他越不过的山，趟不过的河。

绿意和晓风的故事没多久就无疾而终了，像风吹烟云，痕迹淡淡的，未入戏，怎入心。

而这个似是而非的爱情故事，却拉开了绿意爱情的帷幕，似一声神奇的芝麻开门……

2002年的另一个城市，绿意和一个私立幼儿园园长一起吃饭，其实这个园长她也是第一次见面。园长很年轻，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的样子。大家在一起玩得很嗨，后来就散了。

园长带着她，去外面散步，园长问她，你是不是逃婚跑来了这里？不是呀！她很惊讶他为什么这样想，然后装做天真的说，然后心里转了无数种念头，此时的绿意，经过N次恋情的打磨，已学会洞悉不同男人的心事，也学会装傻装天真。他是有企图的，但她守得住自己。

2002年，她已经二十六岁，从毕业后就一直在外面，漂泊成了宿命。

关于前段爱情的起因她不太记得了，只是有时候会想起些细枝末叶，有时脑子里会罗列一个个数字，曾经的曾经。

她是个寂寞的人，没有朋友，虽然有过一些玩伴，但是没有一个她可以敞开心扉去倾诉的人，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自闭，有些自傲，她是一只蚕，用壳封了自己。

后来幼儿园园长又约了她，她本来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份工作，当然能找一个好人就更好了，未婚的女人总是隐藏着一些奢望，希望一转身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

但是要冒险。她懂得。

幼儿园园长约她谈谈，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与工作毫不相干，气氛有些尴尬，她一向不太会和别人相处，尤其是陌生人，后来中午了，幼儿园园长说去吃饭，他骑了一辆自行车，让绿意坐在后座，绿意更不知所措。

有很长一段时间，绿意都不太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可能是刻意想忘记，有时候看电视上的击剑表演，两个对手戴上面罩，一进一退的样子，她就想起她和别人相处的模式，大多数都是懦弱的，仿佛总在试探着，前进或后退。

事实上，那天他们去了一个舞厅，之前她从没去过这种地方，他说带她跳舞，搂了她就进了舞池，灯光很暗，她感觉不好，他在她的腰上用了力，跳了几步，她说她不会，故意踩了他几脚，他说没关系，他们学校的老师都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她的心一片荒凉，她知道，他们学校全是年轻的女老师。他用手捻了她的背说，以为你很瘦，其实不是，她心里燃着的一丝丝小火苗瞬间灭了，昏暗的灯光下她感觉到他的打量。

幼儿园的事就在这一进一退中不了了之，后来园长又联系过她几次，却总不说工作的事，话题像打太极，她懒得理会了。

这件事对于她，简直就是一件小插曲，是电视剧间隙中的广告语，可以忽略不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爱情两个词，她想得不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不是投入最多的那段感情，而是这些片断。

她甚至感觉自己真的，有禅意。

2.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1998年春天感觉特别长，大三的课程似白水一杯，没有任何趣味，绿意不是很好的学生，也不是最坏，每天照常上课看小说。

物理老师的样子真丑，说话也不太清楚，有时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大学的老师都是这个样子，不是说话听不懂，就是根本不抬头看人。

物理老师老是爱盯着她，盯到她心里发毛，小说也看的忐忑，她害怕那目光，又躲不掉。

结课时绿意去找了物理老师，因为考了四十五分，挂了。物理老师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屋里很乱。看见绿意说你来了，仿佛知道她要来似的。其实一定是知道的，凡是不及格的人谁不找老师呢？

绿意曾设想过几种让老师提分的方法，但是一见老师，居然一个也没用上，反而是没有出息的一下子哭了起来，关于这一点，绿意是佩服自己的。心中存了沟沟壑壑，却什么也不敌示弱。

物理老师显然没想到绿意会这样，有些慌了，连忙说别哭，别哭，我一定给你提上去，不给谁提也给你提上去，我觉得你平时学习很好啊。绿意止住泪水，物理老师让她坐下，开始和她聊起来。

物理老师是北大的高材生，因为一些政治原因分到这所二流大学当了一个普通老师，在学校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老婆孩子在外地，物理老师像有一肚子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更像是遇到知音。绿意莫名地转了角色，装做同情的听着，一直有三个小时，听着听着，物理老师看着泪迹未干的绿意，便拉了她的手，把她拉到怀里，绿意白着脸，挣脱好久才逃掉了，当然，后来物理老师把她的分数提到61，绿意听说后总算心里一松，以后再见面，便绕了路。

物理老师的事让她的心有了阴影，无人倾诉只有自己悄然咽下，这件事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估计提了也没有人信，物理老师多么严肃正统的人啊！

烦燥时她只想独处，有时一个人骑车在郊外游荡，郊外也是有一些小村庄散落着，民风纯朴，绿意曾经进去要水喝，主人是很热情和客气的。这让她感到很温暖。

她的心是总是分很多层的。她善于收敛，善于整理，善于粉饰太平。

3.心似双丝网

到了周末，总会有好事者组织舞会。灯光是昏暗的，人们的目光散乱，还有些慵懒，绿意不喜欢。

中文系的小老乡会时不时找她，充当舞伴，小老乡很活跃的，这和他高中的苦学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所以说一个人上了大学和不上大学是不一样的。

然而他是寒酸的，因为他的家庭情况不好，听说是很穷。同学们私下曾经津津乐道他的事，说他家为了供他上学很多东西都卖了。绿意从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因为她也是穷人家出身，穷人家的孩子心里是有一堵墙的。

她不太喜欢他，她感觉他到处表现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小丑，她是宁愿躲藏起来也不愿站在灯光的中心,成为别人的笑话。

同寝的六梅，那段时间已近疯魔，和一财经系的男生爱得你死我活的，绿意有时候感到很可笑，别人也会谈恋爱，可没有人像她那样，像游魂似的，早出晚归，经常自言自语心不在肝，不过绿意还是要羡慕她。

绿意和六梅的关系挺有意思，六梅比绿意大，但绿意更像姐姐，每时每刻还要关照六梅的情绪，六梅不高兴了，难听的话一筐一筐地倒出来，不管你高不高兴她自己扬长而去，就是这样，当你还在生着气，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又跟你嘻嘻哈哈了。

她们算是朋友吗，绿意不知道，反正她们总是一起，但绿意什么也不会告诉她，更不会倾述什么，六梅觉得那是一种矫情，六梅的生活横平竖直，理解不了太多转了弯的东西。

临近毕业的时候，校园的气氛变得也不一样，大家在一起喝酒的频率直线上升，灯火阑珊的夜，校园里明一处暗一处都是把酒话别的人，学校对这些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些小情绪不可避免地让人心情起起落落，多愁善感。

中文系的那个小老乡来绿意宿舍的次数明显增多，看绿意的目光也日渐火热，宿舍的各种调侃也风生水起，绿意原本以为她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这样子，大概是看临近毕业绿意明显没有被外省人牵走的迹象，以他们这种学校哪来回哪的惯例，所以这个小老乡还是想努把力吧，绿意真的是头疼啊。她已经对分配不报希望，她早就想到处飘泊，还是别伤害这么纯真的小心灵吧.....

1998年的夏初注定很乱，毕业前的各种乱啊，两个暗恋绿意的男生，而且还是同桌最终也没有握手言和，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让绿意觉得充满了罪恶感，当一个夜晚绿意在楼下花坛上坐着看同班几个人聊天的时候，一个啤酒瓶以惊心动魄的声音落在身边时，她还不知道命运就要有所转折了，那两个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大打出手，酒瓶乱飞，鲜血流了一地。。

校方迅速采取了一些措施让这帮小青年安份起来，因为马上要毕业，也没有为难他们，大家还是顺利毕业了...

然而半年后绿意差点嫁给了其中的暗恋之一，她承认，是他流了一头的血打动了她，其实她是一个很好打动的人，也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这种所谓的恋情连半年都没有持续，对此，她只有呵呵，不说也罢。

4. 心悦君兮君不知

2002年，绿意飘泊辗转后，像个蒲公英的种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她住在一个以前认识的女孩静那里，静其实跟她的交往也并不多，她们相识在一个培训班里，在某一年的春节静无家可归的时候，绿意正好有一个朋友让她帮忙看家，所以顺便收留了静，静是一个沉默的人，绿意也一样，所以其实两人除了日常生活，其它信息一无所知。

静属于这个城市，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而在城乡结合部的地方租了一间小门面，卖日常药品，静说她当过护士，懂行，这样的门脸有很多，卖各种各样的东西，真是百花齐放，静和大家一样，没有营业执照，但开得照样红火，绿意却是忐忑，一直想着快点搬走，不说别的，上个厕所每次还要五毛钱，晕啊。静的客人基本是租住在附近的小情侣们和一些小商小贩，经常有一些人躲躲藏藏来买一些帮助那个的药，静总是说不知道，没有，有时让旁边的绿意怀疑静是真傻还是装愣，她多少次预言又止，又怕静看轻了她。

绿意在报纸上登了个人求职信息，写得很煽情，尤其是后面两句，“给我一片天空，还你一道彩虹”，大约也是这两句打动了不少人，每天的呼机叫个不停。

绿意总有一种不好感觉，觉得自己怕是要沦陷在这个很乱城市中，因为自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有分清过东西南北，这让她感到莫名恐惧。

绿意认识邵新远也是缘于这则个人求职信息，邵新远是一家食品的市场总监，主要做沙琪玛，绿意和邵新远是老乡，相谈也比较投机，但是谈到要做市场，绿意打了退堂鼓。

绿意也应聘了不少单位，没有几个是合适的，完美主义加点小强迫症的女生最是伤不起。

其中有一个老板很喜欢她，强力挽留她和他一起干，那是一个药品行业，老板四十多岁的样子，最爱说的话就是：我喜欢谁，就和他吃饭最多。仿佛吃饭是鉴别心腹的唯一标准，然后他连续多天请绿意吃饭，努力印证他这一观点，饭桌上不忘大谈他的宏伟理想以及他两个老婆与五个孩子，最后一次他请绿意吃完饭执意要送她回家，执意要送她上楼，绿意想尽了各种理由拒绝了，老板最后生气了，绿意赶紧闪人，闪人后的绿意为此自我检讨了很久，便再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饭局。

怎么找一个靠谱的工作这么难呢？绿意一度怀疑，到底该不该来这个陌生的城市。

至今，绿意还记得和方远的第一次见面，绿意穿了一身粉红的衣服，打了一把紫色的伞，方远坐在办公室，由于市场的电压不足，空调成为摆设，方远的脸上有细密的汗水，白色的衬衣看起来很文雅，正是绿意喜欢的有文艺范的儒商的形象，可有一点，乌黑的头发一看就是染过的。

绿意是窘迫的，她没有钱买像样的衣服，所以她有些自卑，而方远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也似乎有些窘迫，为室内的高温，为自己的满头大汗和已经开始冒汗的年轻的姑娘。

方远第三次给她递来纸巾的时候绿意的心不由自主跳了一下，方远的个子不高，手却少见得纤细修长，方远后来曾把自已的手调侃为身上唯一“爱人肉"，绿意没有告诉他，第一次见到这双手，她的小心脏就扑通了一下…

绿意和另一个男孩斌子成为接待，斌子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瘦小，长着绿豆般的小眼，一度让绿意怀疑方远的审美。斌子不喜欢绿意一脸的沉稳没有青春气，绿意则不喜欢斌子孩子气又自以为是，斌子和绿意表面上互相看不上眼实际上相处还好。

日子就这样简单地流逝，让绿意感觉到久违的岁月静好，而儒雅健谈的方远则总是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经常望着外面打嘴仗的两人，嘴角慢慢勾起……

岁月静好啊.…..如果可以忽略那少的可怜的订单……

公司业务一直不好，作为一名商人，方远也在想办法，做了几次促销，但没有什么大的收获，总部的领导来了几次，脸总是布满阴云。

方远有时坐在办公室里，像一个忧郁的少年，一坐就是一天，一张报纸翻来翻去不知所云，绿意透过透明的玻璃，无数次打量着里面那个男人,无数次为自己能力低下而懊丧，心里，一点一点开始心疼那个男人。

公司那个四十多岁出纳每天都愁眉苦脸，为每个月的超支，有些像更年期的前兆，反倒是那个小会计看起来无所谓，胸前波涛汹涌，每天叽叽喳喳的，中午准时回家奶娃，走路一步三颤，不忍直视啊！会计和绿意是同龄，绿意总是偷偷地想人与人怎么可以这么不同。

2018年绿意回头看的时候，多次想起他们宽敞明亮的展厅内各种型号的加湿器，在夏天的阳光中喷着雾气，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十月份的某一天是当地一个很特殊的节日，斌子约了同学去玩，绿意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只好自己，那个晚上，到处是烟花，到处是人流，热闹的不象话，绿意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笑着闹着，但心却总在半空，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仿佛还是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当他们热闹地议起来时，突然凭空多了一个声音：有好事你们怎么不叫我！他们一回头，吓得闭上嘴，方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貌似无意地看了绿意一眼，绿意的心怦怦乱跳。

方远没事的时候从不随便叫绿意，就算喝茶也是自己倒水，高兴的时候一点点教育她们怎么泡茶，鼓励他们多喝水，绿意毫不夸张的认为这一年喝的水多过前二十年，关键是卫生间实在有点远...…他平时不苟言笑，但兴致来了便刹不住，有一次谈到兴奋处，他居然脱了鞋，把脚架在桌子上，袜子有些脱丝，大拇指羞羞的露了个小头……

2002年电脑还是奢侈品，办公室没有电脑，只有会计有一台，斌子和绿意学会了上网，所以他们经常去网吧玩，绿意喜欢玩升级，斌子和女朋友玩游戏，斌子的女朋友样子不错，斌子说他们是纯粹的柏拉图式，同床而已，相安无事，骗鬼吧，绿意不信，绿意是传统的女孩，但她不相信别人也传统，就是这样矛盾。

突然有一天方远也开始来网吧，他下围棋，当他坐在绿意旁边，绿意便觉得空气都热了起来，其实她平时真的怕方远，虽然方远看起来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三十七八岁的独身男人混在一堆小青年中感觉怪怪的，想到这可能是这个背井离乡男人的一种减压方式，她的心情便五味杂陈。

方远越来越多的饭局开始带上绿意，绿意从开始的拘谨慢慢从容，其实绿意讨厌那些应酬，讨厌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领导们一到歌厅令人恶心的样子，方远在这些时候便显示出他超然的社交能力，他妙语连珠，左右逢源，如鱼得水，而绿意，绿意从来都是乖乖女。

直到，直到，有一天的酒后，去歌厅的路上，领导们坐在前面，她和方远坐在后面，方远一边眉飞色舞说着一个段子，一只手却轻轻拂上她的腰。

然后一晚上也没有松开。

似乎什么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然而从那一天后，绿意便不自觉的躲着方远，方远的目光偷偷追随过几次，便又恢复一贯的冷静……日子还那样流逝，绿意便想，原来他们都是演戏的高手！

5.何如当初莫相识

对待感情，绿意大多是被动的，而静水微阑下，是暗潮雷动，绿意开始胡思乱想，每当午夜梦回，盯着粉色的旧窗帘，便难以再眠。

正好，方远要出差了，绿意松了一大口气，这样也好。

绿意去静那里玩了两天，静不声不响地说她要结婚了，这让绿意大吃一惊，转而一想，本来对静就了解不多，倒也没什么可吃惊的，绿意又去了几个后来认识地老乡那玩了几次，微笑着，平静着，日子却没了滋味。

半个月后，一个普通的午后，绿意坐在接待桌旁昏昏欲睡，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绿意下意识站起来，方远看了她一眼，一笑，这眼里有太多东西，绿意说不出，那感觉……仿佛一眼便是人生。

后来，绿意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迎面碰到方远，其实绿意可以肯定他是预谋好的，她的心里有小小的惊喜，像是打了一个小小的胜战，她觉得有些无耻却又欣喜难耐，他声音低沉，只是看着她：咱们晚上看电影去吧！语气中竟有些哀求，绿意半天没出声，最后才低低嗯一下，方远的目光刹那明亮起来。

晚上十点的时候，电影散了，路灯把人影拉得修长，绿意低头数着自己的脚步，看着并排在一起的身影，最后变成一个，绿意被拉到一个怀抱中，那个怀抱居然是颤抖的，颤抖了许久。

快乐是令人神采飞扬的，方远的脸上开始带上笑容，尽管工作仍是没有起色，但他的情绪高涨起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每天中午开始吃饭，而且叫绿意陪他去吃，其它的同事都有眼色的躲的远远的，看她的目光暖昧起来。

绿意依旧装傻充愣，公事公办的样子，内心觉得自己真是无趣的人。

他带她吃遍了这个城市各种美食，各种特产，让她瘦弱的身驱渐渐丰盈，他带她玩遍大街小巷，带他参观各种博物馆和名胜，神彩飞扬讲着种种历史典故，他带她去迪厅，静静地看她在舞台扭动...日子美的不真实，美的让她恍惚。

......

然而，快乐后，疯狂后，恍惚后，是隔了雾的花，浸了水的月，她看不清，看不清他的喜怒。

他可以宠她像女儿一般，一转身，脸色又冷掉。

她还是那么怕他，怕他突然冷起来的脸，便不敢向他吐露心事，更不敢向他撒娇，她保持着自己小小的自尊,哪怕她身无分文的时候，她宁愿去找她的老乡邵新远，忍着邵新远老婆眼里的若有若无的鄙视，她也没有去跟方远说过一句。她把自己尽力打造成无欲无求的女孩，事实上，她也是这样的。她心里总在取悦他，但是，她迷茫和不快乐。

她不知道他到底对她是怎样的，是不是因为寂寞，是不是像溺水的人抓到的稻草，她不敢问，怕好梦醒来。

他的情绪像一阵风，这会儿高，那会儿低，绿意拼了命还是抓不住。

他前一秒还是温文尔雅，和风细雨，后一秒却变得斤斤计较，咄咄逼人，只是因为服务员晚送的一杯茶，为出租车停的不稳，为买东西少给一个小袋子…...绿意的人生哲学是与人为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他则不然，多么小的一件事都可以和人理论半天，毫不在意身边尴尬的绿意。

他兴致来了，便风调雨顺，兴致走了，便花谢残红，前一分钟还看着绿意津津有味地吃东西说他都要馋死了，等绿意兴冲冲买来，献宝似的给他，他却又不想吃了，一口不动；前一分钟还兴致勃勃地走在路上议论着今晚的演出会是什么样子，下一分钟便停住脚步不去了，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没了兴致........

无数次来来回回中，绿意已疲惫不堪。

原来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6.只影向谁去

公司最后还是散伙了，解散的前一天，绿意因生病了没去上班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上班去的时候，门上有一把大锁，她当时就愣了，她不知道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了多久。

她感觉自己跳入一个深坑里，四面都是墙。

中午的时候，方远打来电话，告诉她晚上大家吃散伙饭，她说好的。

晚上的时候，她去晚了，她去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化了淡妆，样子显然是有一点点的小惊艳，平时她从不化妆。

散伙饭吃得居然很愉快，真是一帮奇葩。

晚了，方远送她回家，告诉她他想带她回老家，绿意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方远当时就愣了，后来，他居然流了泪，但这一次没有打动她。

她爱他，爱的心痛，她明白，但是她也明白，他们是同类人。

相爱即是折磨，那么不如放手。

她是那么风淡云轻地拒绝，他说你的心真狠，她想到底谁更狠呢。

2008年，绿意在母亲的安排下嫁给现在的丈夫，他是个粗人，性格粗犷，直爽，从不注意那些小细节，也理解不了转了弯的东西，丈夫对绿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也许他觉得的好就是现在这个现子，平静而安祥。

每次想起丈夫，她就想起早就绝交了的六梅，想起大学里匆匆而过的时光，想起几个模糊了的面孔，有时候绿意觉得，自己这样无趣，自恋又自卑的女人，居然也会有人收了。

这便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