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
老姚的麻将摊就在爸爸店的隔壁,每天早上七点,老姚会准时出现在市场,拖着比他身体大十倍的板车,板车必定高高垒砌,里面都是他的宝贝。
听说老姚住的地方很远,每天板车要走过将近10条街,从市场出来,经过大广场,顺着新大街,走到老街,再从老街一直走到乡下,我虽没有去过,但知道步行也要一个小时,下雨下雪的话,两个多小时都不一定。
每天十点多就是他闲聊的时间,必定不会和勤劳的商家那样,没事拿个抹布擦擦,老姚闲暇时间,就是手捧着白色大瓷缸,里面一定是浓浓的茶,张着他那张嘴角都是白色沫沫的嘴,看上去好似咧着笑一般,从他的摊位晃到爸爸店门口,店里有人买东西呢,就站在角落,那瞎了的一只眼睛灰蒙蒙的,另一只眯着吹着瓷缸里的茶,有时候会在那里自言自语,没人理的话,就杵在店门口傻笑;没人买东西的话,就走到店门口的台阶上,坐在第二层那里,因为这样可以靠在第三层上,已成习惯,爸爸也不会递板凳了,但是会丢一根香烟给他。
印象深的是夏天的中午,他会买上一斤猪头肉,二两白酒,还是坐在第二层那里,两个肉包子就是饭,啃一口包子,夹一块猪头肉,这时的我蹲在店里看着塑料袋里面的猪头肉,红白相间,还有黑红色的酱汁在里面,大概是最早期的吃播节目了吧,白酒轻轻只喝一点点,不然下午生意没法做,因为在爸爸店里吃,所以老姚总会客气的叫爸爸一同吃几口,爸爸每次都是一脸的嫌弃,皱着眉头礼貌的说,不用不用,我家里有饭菜,你吃你吃,我看你吃…
市场里面的人,每天日出晚归,招呼都会打,但是很少谈心式的聊天,就如同孔乙己吧,酒馆的人不曾认真问过孔乙己是否开心一般,但听爸爸说过,老姚的父亲是一位人物,很少听爸爸认真的夸赞谁,说他父亲是一位地主的儿子,懂得多学的多,当年日军侵华,都可以独善其身,让日军和共产党都非常敬重,听爸爸说这话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老姚,他耳朵不好,所以也听不到大家聊这些,只大声的在台阶那里说,你看新闻联播说了么?老美就不是东西…!
爸爸一边大声附和他,是,看了!一边对我小声说,大抵人的福分是有期限的,他爸爸福分太多了,把儿子的福分都享了,所以他这辈子都在吃苦了
年少的我尚且不懂什么事吃苦,以为像老姚一样,每天拖着个板车,看上去很辛苦,就是吃苦,我和老姚没多少交集,我小名发音是rui,街上的大人们大多叠着喊,老姚也算差不多,只是他喊的永远是月月,“月月,你爸呢?月月,你多大了?”更多的时候,他看着我,连名字也喊不出口,我看到他那窘迫的样子,便是人情上的微笑也做不出来,低头当做看不到得了。
老姚没有结过婚,当然也没有儿女,只有个妹妹,好容易养大的妹妹对老姚倒不是特别上心,只有过节的时候,会骑着自行车来他的摊位这,叫上一起去吃一顿饭,这景象也没多少年,慢慢的越来越少,到最后,过年也不见来叫一下。不过,老姚生活的也还好,除了衣服裤子脏的像乞丐,别的都还好,每个月有低保,看病不花钱,自己麻将铺子每个月还能挣一些。
以前我一直以为老姚其实是无聊,所以每天出门,即使大雪天,也要出来,雪天拖着板车回家的时候,妈妈总会在后面加一句,老姚!明天就别来了啊!摔着了也没人照看!老姚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仰着,倔强像个乌龟一般往前面挪着。
再后来,突然有天我好像好多天没有看到老姚了,问爸爸,爸爸说,老姚几年前走了,就是在自己家老死的,我印象中还是他的那种精气神,怎么会老死呢?“人到70多岁,活也活的明白了,老死了不多着呢”爸爸低头说的没有一丝悲伤,“不过这老姚也是古怪,一天到晚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钱都攒起来了,死了以后才知道,都捐了”“捐给谁?”“不知道,就听说捐了,也没留给他从小带到大的妹妹,一分不剩的捐了,她妹妹气的差点不给他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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