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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停了“怡曲茶楼”门前，沈偌泽方下了轿子，立在门口探头的小厮便忙迎上来。那人欠身作请，道：“沈公子里面请，我家小姐一早便候在此了。”
说罢，他便带路，将沈偌泽引到了二楼最末的一间厢房。
雅间内，一女子正端坐红木椅上，身旁立有一丫鬟，“让安小姐久等了。”沈偌泽低首，躯身作揖。
男女有别，若是独在厢房内，自是难免遭人闲话。况且，这二人已是结亲，将要大婚，更是不能私下见面。这是自古的规矩。
“你出去罢，莫让闲人进来。”丫鬟朝那小厮说道。他便出了屋，掩实了门。
“公子请坐。”安蓉稍饰粉脂，紫丝衫裙，起身回礼时，面露浅笑。倒真不失了传言所说，素雅大方，清秀端庄。
“沈公子事物繁忙，特抽了空闲赴约，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又何有责怪只有。”说罢，安蓉奉茶而去，问道，“那信，公子可有过目？”
“安小姐信中所言，在下已明白。”
她看他道：“不知公子怎般想？”
沈偌泽默声片刻，道：“不知安小姐怎会知晓在下不愿成此亲？”
安蓉笑道：“实不相瞒，我与令弟昨日见过。此事，便是他告诉小女的。”
“你是说，吾弟沈言轩？”沈偌泽微蹙起眉，面上惊意悄然而过。
彼时，小厮叩门而入，在安蓉耳边低语，似模样为难，“有一男子在门外，知道小姐在里面，让小的进来请示。”
安蓉点着头，听小厮说罢来者何人时，脸色不由微变。按理来讲，他们今日隐秘会面，不可能走漏风声。而沈偌泽应该亦是明白世故，断然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
感到安蓉神上迟疑，沈偌泽便问：“怎麽了？”
“不知令弟会来，怕是怠慢了。”凝色转了笑，她朝小厮道，“也不妨，请二公子进来罢。”
近日，无风无雨，且不同反常，闷热得紧。只瞧着一绕梅折扇轻推开门，伴着那一身水色薄衫。沈言轩面上带笑，踏入了屋，“不请自来，惊扰了二位。”
他眼晾过沈偌泽，停在安蓉那处，长揖道：“沈某失礼了，安小姐莫怪才好。”
“未有的事，阿碧，为公子沏茶。”安蓉吩咐丫鬟道。
“多谢。”落了座，折扇作收。半响，沈言轩声起一叹，开口说道，“安小姐不愿家人，兄长他不愿娶妻，皆是被父母所逼呀。”
此言一出，那二人面上皆生了微变。沈言轩便道：“沈某唐突了。”
“公子所说无错，的确如此，”安蓉无奈摇首，道，“家父见我到了这个年龄，还待字闺中，自是不会不作催促，无动于衷。”
“听闻，贵府前不久，还举行过比武选婿，与绣球招亲。”
安蓉悴然一笑，似不愿提此事，只道：“皆是家父主意，我哪能反驳作抗。”
“安小姐是不愿嫁人？”沈偌泽问。
“皆是些纨绔子弟，小女委实不愿将此生托付给那些人。如此，我且还不如一直不嫁。”她眉上一蹙，顿道，“家父无奈，不逼我。但限我十日内寻一中意之人，否则便将我许配给齐家公子齐琵。”
齐家独子齐琵出身门第，仪表堂堂，但却虚有其表，不学无术，毫无作为。且还是个多情浪子，常是出入风雅场所寻欢作乐，极不检点。如此男子，安蓉定是不愿嫁之。她忧色更甚，连连苦笑，“这分明是铁了心让我嫁给那人。”
“所以，安小姐两相权衡，便同意了与沈家公子的亲事？”沈言轩问。
安蓉愁色作敛，眸色转而澄净，她看向那二人，道：“不瞒你说，其实，此事是我主动提出。”
闻之皆惊。
“我知安笃茶庄生意愈况日下，陷了困境。而沈公子又恰好还未成家，便想，若是两家结为亲家，以家父之力，定能帮沈公子渡过难关。”
听罢，不由疑虑而来。沈言轩方要言语，还未出口，便听安蓉道：“不知沈公子可记得少时，你曾救过一落水女童。”
“我也是听堂哥提起，才知道，当时救命恩公是沈公子。”她莞尔笑道。
思酌片刻，沈偌泽才依稀记起了此事。当时，他听得湖中有一女子哭啼，竟是半身都淹没了水中。那水不深，却也能且夺人性命。四下无人，他便脱了外袍，救起了女童。当时，他才十来岁，虽识水性，但要将比他未小多少的人救出，倒是费了不少劲。女童受了惊吓，落案后也只顾哭泣。
片刻，几个仆人才慌张寻来。另有一人，公子打扮，道罢谢，又问去他的名姓。现在想来，那少年应该便是她口中的堂哥，“当日贪玩，不甚落了水。若无公子，只怕待家仆寻到我时，小女已被水鬼夺去了性命。”
“安小姐严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安蓉正色，竟是起身相拜，“只要公子并无意见，小女愿助你一臂之力，报当然之恩。”
“砰——”沈言轩搁下手中的茶，竟是重重一声，惹得安蓉和沈偌泽齐齐看向他。沈言轩抱之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无意的。”
“你有话要说？”沈偌泽轻声，对他道。
沈言轩微微抿茶，思酌半刻，朝安蓉问道：“安小姐为了此事，而搭上后半生，未免有些不值。”
“怎会不值。”说着，她拿出那信札，展之案上。
此次成婚，为的是以安父辈。
信中且诉，她不愿嫁做他人妇，沈公子也是与她一般，不愿成家娶妻。二人皆是你不情我不愿，未得情愫，如此，兴许正适合成就一段‘姻缘’。成亲后，不同床共枕，亦不同房而息。至于公子的感情，她绝不干涉。
安蓉道：“两家结亲，沈家茶庄可渡过难关，渐复兴盛。小女也不必嫁给那齐家公子，失去自由。此般，何尝不是一种两全其美。”
下午，天便淅沥沥沥，下起了雨来。此刻天尽暗下来，屋外雨仍是未止。
雨且愈下愈大，将院中枯枝黄叶刷了好些下来，又扯着木窗咯咯作响，屋檐边角，尽是嘀嘀嗒嗒争相嘈杂。
半个多时辰，手中的书，沈言轩一行也未看尽。定是这雨，使他烦闷不安。
“啪！”沈言轩合上了书，他起身关窗。看之窗外，不由一愣。那人脚下踏着路上积水，手持这提灯，悄然近了。
撞见此景，沈言轩却故作未见。他反是坐回了榻上，继续捧书作看。未出片刻，他又腾地坐起，踱步片刻，兜转着步子，竟是无心，至了门前。
沈偌泽立在门外，似有片刻，“为何现在才开门？”他问。
沈言轩脸即刻红了，便是明白，方才他关窗之举，沈偌泽定是见着了。而他故意迟迟不开门，也是被他揣测住了，“你为何不敲门？”沈言轩故作嘴硬。
沈偌泽未语，直步坐了椅上，似疲倦不已。见之，沈言轩便问：“你几时回来的，可食晚膳了？”
沈偌泽摇首：“罢了，也不饿。”
白日，出了茶楼，沈偌泽便直接去了茶庄。恐怕是直到此刻，人才从茶庄回来。
“那怎行！”沈言轩眉头一蹙，便吩咐下人，让厨房弄些饭菜来。他道，“要不我以后也去帮忙，替你减些负担。”
“你不是向来不喜做这事麽？”
沈言轩一笑，道：“谋生谋计，又有几人可做自己喜欢的事。”
沈偌泽看着他，半响，道：“你若愿帮忙，那明早，便随我一同去罢。”说罢，他又补充，“卯时便要出发。”
“能不早起麽……？”沈言轩每日都睡到辰时才醒，从“闻鸡起舞”过。
“不可。”
下人将晚膳端进了屋，沈偌泽便坐下用膳，“你一直看着我干何？”半刻，他放下筷子，问。
沈言轩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我怕你不吃，督促着呢。”
“……”
“你是怎麽知我与安小姐在‘怡曲茶楼’？”沈偌泽问。
“有甚麽事能瞒过我？”沈言轩避开他直来的目光，将嘴角一撇，面似不悦。
他道：“我未与你讲，是不想你心上承担太多。”
沈言轩蹙了蹙眉，未深问，不知是未听懂这话之意，还是不愿听懂，“你快吃罢。”他起身，欲给那人碗中盛汤。手却被那人牵制了住。沈偌泽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臂。
“可是，你心上盛的东西，却是比我想的要多得多。”
雨好似停了，桌上饭菜亦是冷了。只看那人平定的眸色里，竟起了千丝万缕道复杂。沈偌泽看着他，道：“此事你非但不与我讲，反还擅自行动，将我不愿成亲这事告诉她。让她来说服服我，同意此门亲事，娶她为妻。”
下一章|念郎，不念世事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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