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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凡俗混淆 情字奈何
“不如，二哥与我一同留下罢。”
“这药不可再用了。”墨尧未看他，只作淡道。
“虽非正派之术，但它终归能让人回之正道，”渲尧一笑，“‘辟琴’，避情，去浊留清，忘情无念。”
屋内烛光犹如鬼火，昏黄之色吐着媚紫幽蓝。墨尧看着他，目光直直透进，“如若，我不让你忘记我呢？”
他捏住了渲尧的下颚，渲尧躲闪不及，只得愣住。忽地，他扬起了唇，朝墨尧道:“这才是你来的原因罢？”
渲尧本惨淡苍白的唇，在这声笑后，竟有了颜色。见此，墨尧面上渐渐复杂，他当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当真竟是乱的，一团麻。
不知为何，他竟会失控，不由自主地逼近，捏住那人下颚。他们离得太近了，近的没有丝毫可退的余地。墨尧欲要罢手，却又几番难休，不肯放手。
渲尧握上他的手腕，使力挣脱。这一刻，那作乱不安的东西好似彻底被掀起了。墨尧看着他，问道：“你会不会恨我？”
渲尧睁大着眼，好似明白，他将要做什麽。渲尧咽了口唾液，还未来得及理清这一切，人就退步至了床榻上。
那时，渲尧若是未迎合，或许便不会有后面的事。但窗幔掩下，烛火暗去，他便忘了，忘了本下定了的决意。他本要抛舍情思，丢掉欲望，忘记这个人。
“自然恨你，你害我破戒，害我动了欲念，害我……”
天终究还是会亮，就像留不住的人一样。相处共日的时光尽管欢喜悠长，但终究只有几日，几日时间，不会改变一个千百年都如此的人。
“你要走？！”
“天庭传来了召旨，天尊宣见我。”
天色大亮，阳光从窗间透来，将整间屋子盖住。渲尧脑袋发昏，只觉白光刺目锥心。
他突然慌措，想起此刻已几近辰时，那丹药他还未服用。‘辟琴’一直被他放在枕下，他掀开了枕衾，却发现其下空空如也。渲尧发疯似地翻着，反复的找，使本就凌乱、窄小的榻，变得愈发狼藉。
“别找了。和我回去。”墨尧拂袖，将作乱一麻的床榻，复了整洁之貌。
渲尧罢了手，片刻失神，他问：“那你还来吗？”
渲尧见他迟迟不语，眉宇间变而焦急，他捏上墨尧的臂膀，低吼着：“你说啊！”
“此处不是你该久留之处。”墨尧面色如常，他平淡着声，道，“随我回去。”
“我不会走的。”
渲尧转身出了屋，他要将这宅落布下层层结界，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施法的手却是软下，他没有力气，连一道符都画不完整，“你就不该来找我！”他咬着牙，朝身后那人，一字一句吼着。
墨尧不语，他的目光透过那人，看进了凉亭内，还未收捡的棋盘，“你若不愿离开，玉皇天尊那处，我先瞒着。”
“我问心无愧，有何瞒之理？”
“你为仙界太子，避世于此，自然要受到责罚。”
“那丹药是不是你拿走了？”渲尧突问，怒目着。
“那是邪药，你若再服下去，迟早丢命。”
他毅然着声：“给我。”
“那‘辟琴丹’，已被我仍到了井中。”
渲尧瞪大了眼，神上惊措。片刻，仰面大笑：“二哥，你这是要将四弟我逼上绝路。”
“那是邪药。”
“邪力再毒，也比不及这情的毒性。”
墨尧一直如常的神情，此刻，终是有了变化。
“为何你未有半分推辞？”
“你对他疏离远之，此回又要独自去找到他？”
“他若真能忘记这段情，这于你于他，皆大欢喜才是。”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去阻拦他？”
“恐怕你的心才是自相矛盾的罢。”
他直立着，风呼啸而过，素衫衣袍重重地，一下一下打在他腰间的玉上。这一刻，昔尧的低声逼问，于脑海里接踵而来。
他看着渲尧将石案上的棋局搅乱，棋子七零八落，全都散落在地上。
凉亭旁的桃花树上，一只乌鸦鸣叫不休。渲尧指腹一动，击中了它声喉，乌鸦感到痛，惊慌飞走。它鸟羽散落，落在泥地里，化为了尘土。方才掉在泥地里的大半黑棋子，此刻也随着着羽毛一道，成了渣滓。
“走，你走……我叫你走啊。”
他喊着，急促的颤音。直到那人离去，再看不到身影，渲尧才平复了情绪。他独留在这宅院里，捡着余下的棋子。
“你可有半分，对我动情？”他声音终归平定，但却如同呜咽，字字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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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没见那人与你一同回来？”昔尧提着一金丝鸟笼，笼中之物虽小，却有七种颜色，一个不少。他一心玩着这鸟，声中几分遗憾，叹道，“我还想着和四弟好好显摆一番，他可是最稀罕这等奇珍之物。”
墨尧未提那人，只说:“玉皇天尊宣召我速速回来。”
昔尧哼笑一声，放下了鸟笼，道：“天尊宣召你，恐怕是因那三日后的百年大典。”
墨尧看着笼中鸟兽，未语不驳。
“大典百年一次，若是耽搁了，封赏加爵，便再于你无缘了。”说罢，阿昔便提起了鸟笼，起身欲走，“见不到四弟，也无趣，我便先告辞了。”
人跨出门槛时，阿昔顿住，转身看他道：“无功而返，可不像二哥的作为。”
“不过，也能理解。"阿昔走出了殿门，扬起了声，将那句‘理解’说的变了味道，"错失了这次的封赏加爵，而后的百年，都再难一回翻身。”
“我听闻‘辟琴’丹药邪力很重，反噬时痛不欲生。”司钰面色担忧，问他，“当真如此？”
沈言轩顿了半响，才作点首。他撩袍，坐在了榻上的蒲团上。屈盘腿，手搭膝盖上，打坐修炼般坐着。千百年前之事，又复重叠，沈言轩闭上眼，唇角半抿：“的确，生不如死。”
“如此，你为何……”司钰露出并不理解之色，轻叹了声，话锋偏转，“幸好，你并未真闭关百日，功练此术。”
“司兄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忍受不了这区区痛苦，而半途而废，当了逃兵懦夫？”沈言轩抬首看他。
司钰露了不解之色，他便笑，嘲道：“你也太小看那时的渲尧了。”
“那是为何？”
“那丹药被他取走了。”
“他曾来过？”司钰蹙眉，凝声暗惊。他突然便想到了那缺失大半的棋子，黑棋当初定无缺损，可摆出完整的局。
“他取走了‘辟琴’，便回了天庭。”
有光从窗沿透进，形成条斜斜的线，将屋中榻划了几道。坐于榻上的沈言轩，便是置于这一半明，一半暗中。而明处暗处，他面上却皆是一般，惘然失色。
不知他已是一介凡人，无以内力支撑，还是因为太久未莲花盘坐，沈言轩只觉浑身僵住，渐渐如麻。他如坐针毡，无力笑着：“可惜了。”
“可惜甚麽？”司钰拳握紧了好几份，沉面追问，“因为那得之不易的丹药？”
沈言轩摇着头，坐姿几番调整，“那人回了天庭后，我便也离开了此地。”顿着，沈言轩终还是没再磨合，人离了蒲团，下了平头榻，“可惜我……终归放不下。”
渲尧离开草亭，返回天上时，已是四日后的事。那日，百年大典刚落帷幕。他刚来便听闻墨尧重功封赏，加了更高官爵。
渲尧有了几分明白，又几分糊涂。那日那人的决然离去，莫非便是为此？渲尧去找到他，表面似去道喜，其实是希望，墨尧能给他一个解释。
又或者是，见他回来，有稍稍欢喜之情，也是好的。
但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墨尧不在殿内，他便在门口等着，足有数个时辰，终等到见那人。
下了轿，却见轿中人衣饰尽改。帛黑赤色玄纹袍，头戴兽纹银珠远游冠，腰佩银蛇宝剑。这一刻，渲尧愣住了。
好一会，渲尧才回神，扯了道笑，抱拳道：“恭喜二哥。”
“我今日才回来，一来，便听你丰功加爵，这便赶忙，过来道喜。”他走进，奉上礼盒，等那人接过。
墨尧看着他，神上却是近乎冷漠，半响道：“客气了。若无事，便请回罢。”
渲尧失了笑：“二哥这番冷漠，真是让人心寒啊。”
风呼啸着，穿过人的表皮体肤，透进五脏六腑里。这里的天气比不得人间，人间有阴晴冷暖，而此处却总是冰凉。
他突然万分后悔，他为何要离开凡尘，追这人的脚步，又回了此处。
“你那日走，”见那人要进殿阁，渲尧步子便是逼近，质问道，“难道就是为了这地位功名？”
墨尧脚步一顿，“仙凡两界，本不该混淆一谈。”
渲尧发笑，怒目着，低声发问：“那你敢说，你全然未动半点凡俗之心？”
“为仙，此物本就不该持有。”
他眸中如潭，不见半点波动，声中，亦是如常，“我做那些事，是念你我手足一场，期望你能早早回头醒悟。”
早早回头，念手足一场……
“你撒谎！”浓雾云卷，嘶吼声顷刻便被吞没不见，沉降了无。渲尧身陷了一片迷雾中，甚麽也看不见了。半刻，云雾便散去撤尽，而那人也早已不再。
银白大门巍然耸立，难以望及。白衣男子立在其前，只直让人觉得，渺小似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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