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及简介l鸢尾花季
我走读了。
还记得来宁艺附中之前,对于住宿这件事情,我是满心期待的,颜葭澄却惶惶不安了一整个暑假。而现在,她适应的很好,我却要走读了。
住宿的日子和想象中相差的太远,不要说把所有宝贝都拿来,把宿舍变成独属于自己的天地,就是日常用品都不够放;也不要说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所有用品全部统一,而且蚊子还没都离开就不许挂蚊帐了,大冬天的床上还只能摆一床被子,箱子无处放,柜子上、墙角、床下哪里都不行,那么多规矩怕是论吨称都不一定称的完。
更关键的是,我开始写小说,完成我曾经对颜葭澄“把我们的友谊故事写成书”的诺言,可是,在学校我根本没有时间,更没有手机。
别的班有,我们班就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好些个口口声声为孩子们着想的“民主”“非强权”“非专制”的爸爸妈妈。
我说,我要走读。
惹不起,我就躲吧,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
爸爸妈妈思量了一个星期,问了各个老师走读的利弊,才终于决定,把我这个亲生女儿接回家来。
还行,好歹还顾及我是亲生的。
因着家里管的严,我小时候连小区门都不给出。只偷偷出去过一两回,还要绞尽脑汁的圆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谎来,更别说在外过夜了。所以,我第一次和血亲以外的人住同一个房间、甚至是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是初二时和颜葭澄在澳洲的时候。于是临近走读的最后两天,我偏要打破常规,这天晚上,我决定和舒妧挤一张床。
舒妧不知道和孟瑾竹挤了多少天了,好像是第二天就被宿管任老师发现了,然后笑嘻嘻的说了一顿,说这样床板会半夜掉下来,把下铺陈曦耘吓了个半死,哀叹了半夜,当然未果。
陈曦耘其实很可怜,原先一次我听《Animal》的时候看到评论区满屏都是“韩信打了周恩来”,好奇就研究,发现他们是在调侃其中一句的发音。结果我跟孟瑾竹说,她自此就变成了只要听到就笑到蹲地不起的可怕状态。当晚凌芷茵开了我的录音笔兼MP3一遍遍用复读功能重复那一句,孟瑾竹躺在陈曦耘床上,夸张的抽搐笑着,把陈曦耘床上的床垫床单被子揉成团状,然后最后给通通蹬下地去,只留床垫的一角垫在腰下和一个扭曲的枕头枕在脑后。陈曦耘脾气好,笑的无奈,笑的……苦涩。
再后来,几次三番孟瑾竹瞎闹,陈曦耘都无奈受扰,比如说,睡在孟瑾竹床下的我仅仅是在她做仰卧起坐的时候拂一脸灰,但是孟瑾竹熄灯后拿手电筒闪人眼睛就只会往陈曦耘舒妧她们那张床那儿照。
幸好我们寝室还有一位“妈妈”凌芷茵,她要是要睡了,一句话下来,孟瑾竹保证禁声,因为全寝室就凌芷茵不怕痒,且就凌芷茵最凶。凌芷茵是双面的,可亲起来可亲的可爱,当然凶起来也毫不含糊。
我不像孟瑾竹那么不老实,而且这些天床板也没说掉下来,也许是因为这样,陈曦耘倒是还挺欢迎我的让我到她上铺去睡了。
这晚大家似乎心情都很不错,凌芷茵和韩老师说话一向相似,于是她学韩老师学了半晚上,最后舒妧说了三遍“快别了妈妈太像韩箬了我害怕”凌芷茵方罢。
最后一晚,孟瑾竹挤上了我的小床,这张零点九米乘以一米九的小床竟然安安稳稳的装下了我们两个,我不得不钦佩这张比我还大上九岁上世纪的铁床的坚固程度。
然,依然被任老师发现。
她说——哎孟瑾竹你是不是有病啊,晚上一定要跟别人睡一块儿才开心是吗?
孟瑾竹边笑边爬回上铺去,我以为这就完了,只好掖了被子预备着就睡了,谁知道等走廊上照进来撒在地砖上的雪白灯光终于因为门的阖闭而只剩下一个视窗的亮光时,她又爬了下来,挤在了我旁边。
羡慕,羡慕所有脸皮厚的人。
我的脸皮薄,只因为曾经那位老师的讽刺言语。我耿耿于怀,即使现在已经由系铃人解过了结,结却依然存在我心底。
我就这样离开了寝室,轻轻的来了,又悄么声的走了,只留下我曾睡过的床位旁一个小小的姓名贴。
想必颜葭澄已经听说了,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跟她知会一声。她在寝室里收东西预备着回家,我拖着大箱子站在她寝室门口,她看到我,有些意外,我说,我走读了,以后就不在这儿了。她说,走读啦?然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的想象——她或许想说,你怎么就走读了呢,明明当时最想住宿的人是你。
不过她没有说,我们相互道了别,我就离开了。
先是一个星期的试走读阶段,而一个星期结束,我最后一次回到寝室(走读生是不许进寝室的),有些不舍但更多是决然的彻底的收拾了东西,而同一起收拾的,还有刚刚开始试走读的孟瑾竹。
寝室的床实在是太硬,于是,我便把我的两床学校发的床垫和自己刚买了还没半月的新床垫增予了凌芷茵和舒妧。
我说的是,反正拿回去没有什么用,实则也是想着她们的,但这年头,说我为你着想总是只能落一个“假惺惺”的名声。
我和任老师再见,她让我常回来看她,我说,好的,一定,老师再见。
我和妈妈拖着一大堆东西下了四楼,能拖的拖能拽的拽可算走出不远,碰到颜葭澄妈妈,她说,走读了?我说是,她笑笑,问我颜葭澄下来了没有,我摇头,说没看到。或许颜葭澄没有和她爸爸妈妈说吧,我和颜葭澄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说过话了,何谈还像原来连体婴一样还带心灵感应的,永远都知道对方在哪里。
我用力一压,把后备箱阖上,才洗过的车很干净,白的发亮,太阳光反射刺的我眼睛都疼,待到坐上车,眼睛里还暂留了一处青色的太阳的影子。
才洗过的车很干净,白的发亮,太阳光反射刺的我眼睛都疼,待到坐上车,眼睛里还暂留了一处青色的太阳的影子。走读之后,手机的使用相对自由,傍晚下了学,就可以拿回。如此一来,我写小说的时间终于是整块儿的了。
我暗暗下定决心,说要倾尽我所有拥有手机的时间创作,时间用在做有意义的事上,才算是不浪费。
但是我并没有坚持多久,直到一个月后学期结束期末考试来临,我才动笔写了两万多字。当然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合唱的排练已经近乎到达丧心病狂的境界,一次性批发十多首歌,然后天天排练,除了大半夜的许你回家睡觉没有任何余下的时间,作业已经完全超越了“糊”这个字所涵盖的范围,明明写完了,第二天交作业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有写过。
——啊?我什么时候写过?
——这是我的字吗?啊?
以上这种合该出现在幼儿园孩子身上的问题,我每天都要重复。
只剩下精疲力竭,又哪里还会认真听课,我只心心念念着回家。可是回家了,又不满意了,只想躺在床上,躺着了,又不想写小说,想看小说,看了,又嫌不好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是又不忍心吼自己。
这样的日子长了,我甚至加入了“夜猫子”群体,成为群体中的一枚新人,每天晚上十点半爬上床,裹着被子开个小台灯浑浑噩噩熬到十一点半,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可能睡着,不是不累,是累到极点后的精神,所谓的物极必反。
朦胧睡眼半睁着,我翻完了小说的最后一页,看完了,似乎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却又想感觉自己少了件大事情做。
空间特别关心的提示跳出来——是颜葭澄,我看都没看,就快速的把提示划掉。
似乎什么兴致都消失殆尽,我懒懒的躺下,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第二天困倦至极。
然而再困再倦,该折腾一天一分一秒也不会缺,幸而上午的彩排毕,老师开恩许我们两个小时的午饭时间,我和孟瑾竹凌芷茵预备着去宁艺午茶。这家餐厅闻名许久,却从未去过,据说很是不错。颜葭澄问凌芷茵宁艺午茶在哪里,凌芷茵说,一起来呀。于是,四个人同行前往。寒风瑟瑟,枯叶满地,除却孟瑾竹和凌芷茵,我们一最左一最右的两人之间,气氛冷的简直快要冻住。
然后偏偏还要坐同一张桌子,还又临着坐,虽说面对面坐着不好,但毕竟不抬头不见,而这般一来,时不时怕还会胳膊碰一碰什么的。
我们四个聊的很好,只不过我和颜葭澄两个一句话也没有过。
从前两个人好的不得了的时候,我们俩总是不能聚在一起,可是如今不要一块儿了,又一次次碰见,然后只余下尴尬。之前一次班级里大调座位,我和她不约而同,彼此隔的远远的。奈何这些年来我们的身高永远都是差不太多,倾尽全力之间只隔了五个人,一排零一个人,我们斜对角坐着,已然算是半个同桌,偏偏我后面的沈知轩拼命抱怨我太高挡到他,要和我换,实在气急,我转身,说,对不起,我不想和颜葭澄一起,他说,啊,为什么啊,我说,你说呢,他继续追问,我听到颜葭澄听似沉稳却已然有些颤巍的声音,她说,我们两个不能坐在一排。
两个人都不同意,任沈知轩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他噤了声,但刚刚一席话已经搅和掉了我们俩接下来一整天原本就不好的心情。
而后音乐会,袁老师不知有意无意安排颜葭澄坐在我旁边——无意安排?或是有意试探?或许是前者吧,毕竟后者不要太无聊。当即颜葭澄就很大声道:“为什么要安排我和郁梓甯坐在一起?”
那夜之后,我们再见,只余尴尬。
或许是都不愿意持续下去这样的尴尬,又或许她压根就没打算在外“混迹”太久,我们往书店去,颜葭澄先行回音乐厅去了。
本来好好的一天,跟颜葭澄尴尬的对了这半日,原先再通畅的心情现在也堵得慌了,我择了一本《追风筝的人》,想作自己新的精神寄托,当然不成功,我最后跟着孟瑾竹看了一期的《蒙面唱将》,才勉强打发掉了这些时光。
一路上,我都戴着耳机,声音调的顶响,盯着远方的路和车,一言不发。
我以为我进了宁艺附中,就终于可以逃脱合唱排练的魔爪了。看到课程表上的合唱课,我也天真的以为这样老师就再不会加排。可是呢?我以为只是我以为。我自嘲一笑,郁梓甯啊郁梓甯,你什么时候能把事情稍微想坏一点呢?
我感谢现在是晚上,车内很黑,一旁的妈妈专注于开车,多半是看不到我落下晶莹的。
我又偷偷抹了一把眼眶含不住的泪水,然后把头扭向一边,看向窗外。
合唱本是一件好事,参加比赛赢得荣誉就更好了,可是,好事却反被“好”字误,老师自然烦恼,因为时间紧迫,就只能不断加排,家长也烦,加排永远不知道时间,接送成大问题,于是呢,老师和家长的一切烦恼都加压在了我的身上。
从前,我还能和颜葭澄倾诉,可现在呢?
郁梓甯,你就是活该。你现在能跟谁说去?孟瑾竹,还是舒妧?你跟她们之间,怕是千百年都修炼不到交心的地步吧,这世上,本就容不下你这么个悲观主义者。
对,对了,差点忘了,颜葭澄也不愿意听你倒苦水,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你,郁梓甯,是被全世界遗弃了的。
你忘了?那夜颜葭澄发的,谁也不是无事僚,就爱听你倒苦水?
两行清泪滑落耳边,啪嗒一下,融化在青色的被单上。我蜷缩的更紧了些,仿佛赤裸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我离枕头已经很远很远了,就像颜葭澄离我越来越远了,一样。
离了颜葭澄,现在的我连哭诉的对象都没有了。
犹记初二时候,我咬唇笑着,在日记本的末页上写下:“终日碌碌虚度多年,无意竟得挚友一,此生已无憾矣。”
那时候刚刚连着学了《桃花源记》和《核舟记》,我受影响也有点文邹邹了,突然想来这么一句,就赶着写了下来。
那时候我以为有了颜葭澄便终生无憾,可我忘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现在是终生遗憾了吧,颜葭澄竟成为了我人生中一个有过长达三年的交集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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