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虫,阳光,恩泽

作者: 筱笑盈盈 | 来源:发表于2025-01-20 15:45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2025年1月大作文活动。

“这样看,我的由来是否过于偶然?任何人的由来是否都太偶然?都偶然,还有什么偶然可言?我必然是这一个。每个人都必然是这一个。”

                        ——史铁生

命运是充满偶然性的必然。出生便是第一件无从选择的充满偶然性的必然性。

你像一颗种子被埋下,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呱呱坠地,降生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你就像是一棵生长在森林深处的小草,平凡而不起眼,却在命运的泥沼中顽强地挣扎着。

在你有记忆起的每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你总是在做事。

被你母亲差遣着做家务事,尽管那时你才六岁,尽管天寒地冻,你稚嫩的双手已满是冻疮。

此刻,你正用僵硬的双手握着比你还高的拖把拖地,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还在磨蹭什么呢,拖个地也要半天?”你母亲这时从厨房出来,指着你的鼻子斥责你。

你吓得不敢说话,更加用力地拖地。

你不懂,母亲为何总是对你那么凶。

你想到隔壁邻居家的小雪跟你一般大,每天早上穿得漂漂亮亮,背着一个米奇小书包,由脸上挂满温柔笑容的妈妈牵着手去幼儿园。

晚上又被爸爸背着回家,路过你家门口,看见蹲在地上做事的你,总会叫她爸爸停一会,露出雪白的牙齿冲你打招呼。

“嗨。你好呀木子,我放学回家了,你在捡豆芽菜吗?”

这时的你会抬头朝她看过来,露出羡慕的眼神,但很快你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点头说:“是的,小雪。我在捡豆芽菜呢。”然后低下头,装作忙碌的样子,不再说话。

这时,小雪会从她爸爸的背上跳下来:“爸爸,我和木子玩会哦。”

小雪爸爸会宠溺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好,小雪可不能顽皮哦,早点回家,要吃饭了。”

“好的,爸爸。”小雪甜甜答应。

你见此情景会恍惚。什么时候父亲也能这么对我就好了。你这样想着,心里叹了口气。

你几乎见不到你父亲影子,即便见到了也是黑着脸,你根本不敢靠近。

你父亲对你和你母亲都没有好脸色,印象中唯一一次对你温柔是去年夏天,消失许久的父亲终于回家了,还给你带来了一根盐水冰棍。那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棍,它给了你幼小心灵一次震撼灵魂的冲击,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雪蹦蹦跳跳地来到你身边,也像你一样蹲下来,很好奇地问:“木子,你为啥不去上幼儿园呢?”

“木子,你为什么要捡这呀?”

“木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今天幼儿园老师给我们讲的,可有趣了。”

小雪叽叽喳喳像小山雀,你却只是“嗯嗯啊啊”应着,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讲什么。

终于小雪无聊了:“好吧,我回家啦!”就一跳一跳地往家跑去,还回头冲你做了个鬼脸。

想到这里,你提拖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如果我能像小雪那样该多好呀!

你不知道在心里这么想了多少遍。晚上躺在床上会想,在发呆时会想,就算干活,你会想得更厉害。

你并不是害怕干活,你只是也想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能穿上漂亮的裙子,背着小书包,去幼儿园。

可你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你父母根本不会送你去,他们也不会像小雪的父母那样对你和颜悦色。

夜深了,你母亲还在隔壁和人打牌,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已经习惯了这样孤零零一个人的夜晚。

你两手托腮,趴在窗台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浑圆的银月浮在空中,洁白得简直让人觉得夜空破了个洞,唯有它高高在上,发出孤傲冰冷的光芒。

你想起白天父亲回来了,却一直和母亲吵着架。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整天不着家,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死在外面好了。”你母亲在歇斯底里。

“没用的女人,生个女儿有什么用。别想着问我拿一分钱,有本事给我生个儿子来?”父亲咆哮着。

你吓得躲在房间瑟瑟发抖。

后来父亲摔门而去,母亲则若无其事出门打牌了。

你听明白了,父亲根本不想要你。

你父亲高中毕业以后就进入社会工作了。你爷爷灌输给你父亲的思想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不需要读太多书。到了你父亲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则是越发严重。

你出生以后,你父亲一听是个女婴掉头就走了。

你母亲也因此嫉恨与你,认为你的出生打破了她的幸福生活。

终于,你上小学了。因为你没有读过学前班,开头两个月,你在班级里都是垫底的。老师看其他同学的眼神跟看你的眼神天差地别,这让你心里很不安。

而同学们看你更像是看一个白痴,低能儿。

你很受打击,你开始自暴自弃,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你并不是学不进去,一学期后,你很快进步了,至少不再垫底,属于中等生。但,你依然是个很平凡的人,至少你自己这么觉得。

不像那些天赋异禀的,拥有聪明脑袋的人,只要学过就能融会贯通,成绩永远数一数二。

而你,无论是考试还是做练习题,都属于中等,比上不足,虽不至于不及格,但也从来考不到满分。好在你的父母从不过问你的学习情况。

记忆里,你的母亲对着你只会翻白眼,而你的父亲只会对你冷笑。

年纪虽小,但你仍能了解你父母如此对待你,全是因为你不是男孩。这让你内心像是破了个洞,犹如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嵌在那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上,看上去就是一块破洞,令你沮丧、失落、空洞、无助。说穿了,你感受不到家庭丁点温暖。

这也就罢了,你最受不了的是母亲还总是嘲笑你,每当这个时候,你总觉得自己宛如溺水般呼吸困难,觉得自己就像是濒临死亡的可怜虫。

但是你也知道,母亲也是个可怜的人。父亲不作为,总是长年在外,一年难得回家几趟,回来也不会给你们好脸色,不是跟母亲吵得天翻地覆,就是冷冰冰的,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的冰偶,冻得你也成了冰偶。

久而久之,你对父母产生了怨怼,不满。

可是你在学校里却学到了许多知识,慢慢懂得了许多道理。在学校的日子里,你像是置身于一个知识的宝库,每一天都有新的收获,每一刻都在悄然成长。

你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贫穷得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方和人,还有不少孩子流离失所,居无定所。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每三秒就有一名孩童丧生。”这让你非常心痛,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我比那些孩子幸福多了。”你常常这么想。

尽管如此,父母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降低。

你觉得,你的家如毒虫般存在,它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你的灵魂,让你在黑暗中痛苦地呻吟。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苦难远不止于此。

那天放学,你因为要做值日,回家已经六点半快七点了。

盛夏的天空依然明朗,走在路上,你看着渐渐西沉的晚霞,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感觉有点闷,你以为这是盛夏天气带来的闷热。蝉在树上不停地叫着也让你觉得很烦。

当太阳沉下去后,天色就暗了下来,你加快脚步,来到家门口,门紧闭着。

你纳闷,母亲除非出去,不然从不关门。你掏出钥匙开了门。刚打开门,你就听到屋子里有异样的响声,仔细听是父母房间里传出来的。

你正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里面却传来你母亲的破口大骂:“你给我滚!你个人渣,畜牲,你不是人,你……”

“你这个女人不可理喻!”这是你父亲咆哮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乒乒砰砰的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坠地粉碎的声音。

“原来你在外面一直有女人,你太过份了,还想让你的私生子进门,做梦。离婚,我要离婚!”

“外面有女人怎么啦,她能给我生儿子,你呢?离婚就离婚,你以为我还稀罕你不成?”

“你这个道德败坏的男人,你给我滚!”母亲的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你吓得身体僵住,迈不开腿。

你心里大受打击,你敏锐地感觉这个家就要散了。虽然你对这个像毒虫满地的家并不留恋,但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家,有家总比没家好。

突然,“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你父亲的咒骂声传出。父亲骂的是母亲,挨打的是母亲,痛彻心扉的却是你。

“啊啊,呜呜……”母亲哭得声嘶力竭。

好冷啊,明明是夏天,为什么这么冷?你全身抖得没有力气,双腿发软,慢慢蹲了下去。你觉得身子像浸在冰窟窿里,冷得上下牙齿直打颤。

你却不敢发声,生怕你父亲听见了连你一起揍。

房间里的两人还在继续撕打,谩骂,声音越来越尖锐,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发出来的嘶吼。你捂住耳朵,发疯般挪动着自己僵硬的躯体,逃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跳上床,用枕头捂住头部,但那野兽般的嘶吼声依然能钻进你的耳膜。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遥远的野兽般的号叫声已经听不见了,你也渐渐昏睡过去了。

睡梦中还是有野兽,虎啊,狼啊,狮子啊,那么一大群,追赶着,让你逃无可逃。最可怕的还有那些遮天蔽日的毒虫,嘤嘤嘤地向你扑来,侵蚀你的血肉,你却感觉不到疼痛。

第二天醒来,你以为一切皆是梦。

可是你却看见了母亲脖子上那紫红色的淤痕,还有那个明显肿了的半边脸。

你想着,那果然不是梦。

过不久,父母没有意外地离婚了。他们谁也没有来问过你一句,同不同意父母离婚,你要跟谁,以后你要怎么办?

你麻木地看着你父亲离去,他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你一眼,从此再无音讯。

你母亲则像是一只挣脱了牢笼的困兽,忽然自在了,大咧咧地在家里摆起了棋牌桌,邀请牌友们来打牌。

在这些牌友中,有一个中年矮胖男人,生得满脸肥肉,酒糟鼻子,厚嘴唇,他总是吃你母亲的豆腐,当着你的面摸她屁股。而你母亲却像个荡妇一样,是的,就是荡妇,只是娇媚地说一声:“讨厌,拿开你的咸猪手!”

恶心,你觉得恶心得差点吐。

那时你已经上初中了。

后来你母亲又嫁人了,嫁的就是那个恶心的男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有钱。

你很不喜欢这个继父。

好在你住校,不用整天面对他们,面对你那冷漠的母亲和恶心的继父。

在学校里,你虽然还是很平凡,学习成绩也没什么进步,但好在你终于可以不用住家里了,心情就好了许多,人也开朗活泼了些。

你还发现了自己身体的改变,你的胸胀疼着,慢慢变大,你的月经也如期而至,你知道这是你成长的标志,你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此时,对于你将来的出路与学习情况,母亲几乎可以说漠不关心。每次考试结束,看着同学们的家长热切地询问成绩,你只能默默地把试卷藏在书包深处,没有人会在意你考试成绩。

假期的到来,也是你真正厄运的开始。

你回家住后,发现继父的目光总是带着贪婪和邪恶。

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你正熟睡中,忽然感觉有人压在了你身上,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一下惊醒了,伸手打开台灯。

竟然是恶心的继父。

你大惊失色,男人压在你身上,你怎么也逃不了,他的双手像是无形的枷锁,将你紧紧束缚。

你就拼命呼叫:“妈,妈,救救我,妈,救命!”

可那微弱的力量在继父的蛮横面前,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瞬间熄灭。你的呐喊,被四面的墙壁无情地吞噬,没有一丝回音。你的心,渐渐被绝望和恐惧填满。

在拼命抵抗中,你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着,喉咙也嘶哑了,力气似乎殆尽,慢慢地你已无力挣扎。

你继父以为你终究是妥协了,人就越发亢奋起来,松开了你的一只手去扯你的睡裤和底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你顺手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狠命砸在那个圆滚滚的脑袋上。

那男人闷哼一声趴在了你身上,你感觉到了有股血腥味充斥鼻腔,很快你的身上也感觉到了热乎乎粘稠稠的血液。

你整个人都在抖,心也在抖着。但你还是使劲全身力气,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跳下床,顾不上换下撕破的睡衣,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你赤脚在雨夜里奔跑着,一口气跑出老远。

最后你跌倒在马路上,嚎啕大哭。

夜幕如墨,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又迅速被新的雨滴覆盖。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肆意地在空中飞舞。

你全身湿透,冰冷刺骨,那哭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和绝望。

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

哭声穿透了雨声,穿透了夜的寂静,把你在世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公都随着哭声一起释放。

雨还在下,你还在哭,偶尔疾驶而过的车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打在你身上。

你哭得酣畅淋漓!继父的侵犯,在你的心上狠狠地刻下一道伤痕,让你的自尊和自信再次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头昏脑胀之际,你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一死了之!

你摇摇晃晃站起来,却一阵眩晕,倒在水坑里,失去了知觉。

当你悠悠醒来,入目的是满室朱红色的铮亮精致的家具。

阳光透过半掩的落地窗纱,洒在奢华的地毯上,那地毯织工精细,图案繁复华美,色彩斑斓却丝毫不显杂乱,像是将一幅精美的油画铺展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高端大气的陈设。床头柜是用名贵木材打造,表面光滑如镜,上面摆放着一只纯银的烛台,烛台上的雕花细腻入微,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匠人的高超技艺。

床是宽大舒适的四柱床,帷幔轻垂,纱质柔软,微微透着光,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床品是真丝材质,触感丝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对面的墙壁上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你以为自己在梦里,就使劲甩了甩脑袋,昨晚的记忆蜂拥而至。

一切是那样如梦似幻,你狠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疼感袭来,你才知这并非梦境。

“我这是被谁救了吗?”你疑惑地从带着淡淡幽香的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米色真丝睡衣。

你轻轻抚摸着身上丝滑柔软的衣服,这是你从来没有穿过,连奢想都不曾有过的睡衣。即便是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小雪,她的睡衣也只是棉布的,而你连睡衣都没有,经常是穿着廉价的体恤就睡了。

你听到了轻微的叩门声,然后一个很漂亮高雅的女人推门进来。

她让你眼睛一亮。她的肌肤白皙紧致,散发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她一头微卷的长发优雅地垂落在肩头,染就的栗棕色更添几分时尚与活力。

她的五官精致而大气,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眸深邃而迷人,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亲切又不失威严。

她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简约而不失格调,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脖颈上的珍珠项链温润而典雅,与她纤细的手腕上那只精致的金表相互辉映,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她高贵的气质。

你感觉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气质,无论是轻抬玉手还是莲步轻移,都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你醒了?”她的声音清脆而温和,让人忍不住沉醉。

“阿姨,是您救了我吗?”

你恍惚迷离的眼神让那位年轻的阿姨生出一股怜惜来。

“是的,孩子,昨天晚上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昏倒在马路旁。”你听着这柔柔的声音,如一股清泉,滋润着你的心田。

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和鼓励,她用温柔的话语抚慰着你受伤的心灵,“别害怕,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需要我做什么,送你回家?”

听到“家”,你眼神瞬间黯淡无光了,垂下头,使劲摇头:“不,不,我不要回家!”

你有点歇斯底里,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吓得那位漂亮女人马上闭嘴,并转移了话题。

“你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早饭吧。那边是洗漱间,我去给你准备一下洗漱用品,你先把衣服换了。”她边说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连衣裙,让你换上,“这是我女儿穿过的,你先将就一下穿吧。”

你感激地接过阿姨递过来的连衣裙。这是一件粉底碎花连衣裙,跟小雪身上穿的一样漂亮。

你看着阿姨进了卫生间,就迅速脱掉睡衣,换上连衣裙,正合适。阿姨的女儿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你心里思忖着,刚才听到“家”带给你的恐惧已经渐渐消退。

你踌躇着来到卫生间,从门缝里看进去。里面亮堂堂的,一片洁净。阿姨打开门,见到穿着连衣裙的你微微愣怔了一瞬。

“太合适了,你穿着真漂亮!”最终阿姨这么夸赞了一句。

你喃喃说了一声:“谢谢阿姨!”就低头进卫生间。

“洗漱完下楼吃早餐哦。”阿姨又叮嘱了一句,就出去了。

你呆呆地发了一会愣,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少女,双颊还带着些许未褪去的婴儿肥,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柔白的光泽。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略微浮肿,显得有些迷茫和无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轻轻扇动的蝶翼。微微蹙起的眉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一头如瀑布般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凌乱美。

十四岁的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美,美得不可方物。不对,是穿上了漂亮的连衣裙让你变得美了,正像大人们经常说的“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你轻轻咬着下唇,粉色的唇瓣被牙齿挤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连衣裙的主人一定是个幸运儿,生在有爱之家,她一定能在父母爱的浇灌下生根发芽,从此就有了根基,面对风雨也有了抵挡的勇气。

而自己呢,背运又倒霉,父母不闻不问,犹如荒野中的一棵野草,只能依靠自己汲取养分,风雨来临了,你孤苦无依。

你的父母有毒,他们在埋下种子的同时顺便撒下了一把虫卵,那些撒下的虫卵,在你的生活里孵化成了无数的噩梦。

你下楼来,意外看到了一个男生,正和那位漂亮阿姨坐在餐桌上,似乎是在等你。

这位男生你认识,你们是一个班的,叫傅剑灵,他就是你眼里的所谓优秀生,跟你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前你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平时你们并无交集。

原来这就是傅剑灵的家,那位漂亮阿姨是他的妈妈,有这么漂亮温柔的母亲,他难怪那么优秀,难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金贵气质。

你忐忑不安地走到他们跟前鞠了一躬:“阿姨,傅同学,谢谢你们!”

傅剑灵妈妈睁大眼睛,惊喜地问:“原来你和我儿子认识?”

傅剑灵看着你,眼里没有惊奇,只有怜悯:“妈,原来你昨晚捡来的人是李木子呀,她是我同学。”

“这真好,原来是剑灵同学呀。来来,木子,快吃早点,吃完阿姨送你回家。”

傅剑灵的妈妈还是开车把你送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的是,你刚下车,人还没到家门口,你母亲好像就是在等你,一见到你就冲了过来,朝着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耳光:“你这个坏孩子,竟然勾引你继父,还把你继父砸晕,你还有脸回家?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滚……”

你母亲的举动不但吓到了你,还把傅剑灵的妈妈吓得不轻,她也从你母亲的言语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你衣衫不整地昏倒在马路旁,身上还有血迹,这也有了答案。

她一把护住浑身颤抖着的你,对着你母亲愤怒地斥责:“你是木子母亲吧,你不问事情缘由就上来又打又骂,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还是一个母亲吗?你不配做木子的母亲!”

你母亲被骂得一愣:“你谁呀?这是我们家的事,外人少多管闲事。”

“这事我管定了,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被你们如此虐待,你不要我要了,走,木子,去阿姨家。不,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你可以叫我干妈!”

你呆住了,内心狂喜,如果能脱离这个满是毒虫的家,那该多好啊。

可你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去那个家里,那个叫幸福的家里?

你迟疑了,你母亲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你,你说什么,你要带这个丫头片子走?”

“是,你不要,我要,我收养李木子了,从今以后,她如果不想来就不来,不想认你这个母亲就不认,一切随木子!走,木子,上车。”

你像是在梦游般跟着阿姨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你从后视镜里悲哀地看着那个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的母亲,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很不是滋味。

阿姨温柔地伸出手握住你纤细的手:“木子,对不起,没跟你商量就说了认你做干女儿的话,你要是不愿意,没关系的,就当我没说过。”

你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即使想要勉强挤出笑容,双颊还是不停颤抖。

“我……”你怎么会不愿意啊,有一个这么温柔的干妈,是你几辈子也修不来的。

“没事,不用马上就答应我,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阿姨,您不是有女儿的吗?”你脱口问出了你的疑问。

车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阿姨原本温柔的脸瞬间蒙上了悲哀。你的心颤了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驾驶座角落缩了缩。

良久,阿姨叹了口气,似乎是努力平静着心情,开口说出的话让你心疼不已:“她死了,两年前车祸,跟她爸爸一起去了天堂。那年她才十四岁。”阿姨似乎哽咽了一下,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你的心也一抽一抽的,原来那个幸运的女孩没福呀,原来这世间是祸福相依的呀,原来,看似幸福的家庭背后也有如此沉痛的悲呢。你心绪难平静!

阿姨平复了心情,很快换了轻快的口吻:“这不,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把你送来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过去,如果你不想提以前的事,可以不用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未来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你闭上眼睛趴在了车窗上,吸气,吐气,你只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美好得你想都不敢想的梦。

“木子,你不愿意做阿姨的干女儿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我愿意,阿姨!但是我怕,怕自己会让您失望。”

你睁大眼睛,转过身,挺直了脊背,看着漂亮的女人,觉得她好高大,阳光洒在她身上,全身布满了金光,让她闪闪发光!

“说什么傻话,乖女儿,阿姨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失望!”

你内心波涛汹涌!

“好,干妈!”你的眼泪扑簌簌滚落。

阳光,是你的恩泽。它穿透浓密的树冠,洒在你的身上,给你带来温暖和希望。

你开始相信,自己也能够像那些小草一样,在困境中找到生存的勇气和力量。

你住进了新家,那栋你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看得到的漂亮精致的别墅。

傅剑灵比你大几个月,你成了他的妹妹。你面对他只有忐忑,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但是你没有在意,也没有刻意去要讨好他,因为你知道,虽然你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成了他的妹妹,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

讨好或奉承都不是你的个性,你只是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你走进厨房,听到窗台上传来清脆的鸟鸣。那朝阳的窗台闪闪发亮,整洁光滑的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

你系上围裙,在水槽里帮忙洗菜,再按照佣人吩咐切菜。

“哎呀,木子,你出来,不用你做这些的。”傅太太起来从楼上下来,看到你忙碌的身影,皱起眉头,心疼地说,“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你是来做我金慧琳的干女儿的,不是让你来做事了。要是你觉得闲,可以找剑灵玩,也可以看书或出去玩,等干妈有空了,陪你去逛街,嗯?”

你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干妈的宠爱。

干妈叫金慧琳,她有自己的事业,管理着丈夫留下来的公司,平时很忙,是个女强人,所以,在家里的时间很少。

平时家里也就只有傅剑灵。他住在楼上自己的房间,轻易不出现。你虽也住在楼上,但却难碰到。家里很安静,你的心也因此越来越平静。

你开始努力温习功课,你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能让干妈失望,你要做个乖孩子,向优秀学生靠拢。

你开始努力地寻找生活中的小确幸,哪怕是一朵路边的小花,一只飞舞的蝴蝶,都能让你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在阳光的恩泽下,你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你不再是一个只会哭泣和逃避的少女,而是一个拥有希望和面对未来生活的勇气。

你发现傅剑灵也不是那种难以接近的男生,有时你不懂的习题,在两人一起吃饭时问他,他还是会帮你解答的。

虽然他会说:“这么简单的题目也不会?真是笨死了!”可是说管说,还是会仔细给你讲解,他的解题思路通俗易懂,比老师讲的还容易接受,甚至他还能一题多解。

于是,你带着一种崇拜的眼神看他。

而且,他似乎也不讨厌做你的哥哥,你叫他哥哥,他开始会不习惯,不搭理你,慢慢地就会应答,看你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宠溺。你的心里窃喜,有个哥哥真好!

你的母亲带着继父来吵过好几回,每次都是被傅剑灵赶走的。后来一次,你看到他甩了一张支票给他们:“滚,这笔钱买断你跟李木子的母女情,以后别再来纠缠她。”

你知道支票是干妈给的,但他在帮你,一直都是。你觉得你欠傅剑灵家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在新家的生活就像在天堂,你每天过着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奢侈生活,但你却从不为此变得骄纵,你依旧谨慎,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干妈和傅剑灵丢脸。

你的学习成绩慢慢有了显著进步,每次考卷发下,傅剑灵会装作不经意间伸手对你说:“拿来,我看看你的错题。”

你的心儿扑通扑通跳得欢快,就像是要飞起来了。终于有人在意你的学习了,于是你就从书包深处翻出试卷,双手捧上,像捧着一件很珍视的宝物。

然后,傅剑灵会皱着眉给你讲错题。

不知不觉,你看傅剑灵的眼神就慢慢变得不单纯了。

年少的爱恋就在不知不觉间滋长。喜欢一个人就想为他变得优秀。变得优秀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考出好成绩。

但是你也知道,你如今的幸福来之不易,你应该时刻怀揣一颗感恩的心,珍惜如今的一切拥有,你不应该贪心,更不应该有非分之想,所以,你很好地藏起了少女情怀。

日子就是在你有所期待又很平静中渡过。

偶尔,你会忆起你母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站在窗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夜空,思念会将你紧紧束缚。

于是,你常常会偷偷地去看望她,直到看到她一切依旧如常,才放心离开。

你想自己终究是不被你母亲待见的人,没有你,她会过得更好。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一晃你在这个家里住了五年,这里的一切已经深深刻在了你的骨血里,你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家里的小姐了。

每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头,温柔地唤醒你。你慵懒地伸个懒腰,然后在佣人精心准备的早餐香气中,缓缓走向餐厅。

餐桌上,有时干妈也在,她会边翻阅着报纸边吃早餐,看到你进来,便笑着抬起头,和你闲聊几句。你边吃着香喷喷的煎蛋、松软的面包,边听着窗外鸟儿清脆的叫声,心中满是惬意。

大多数时间,你总是一个人,因为傅剑灵喜欢睡懒觉,他也不需要如你一样争分夺秒地刻苦学习。

你总是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的花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直到傅剑灵下来吃完早餐,你们就一起坐上车去上学。

双休日在家里,你有时会放下书本,走到院子里,和那些花花草草亲密接触,给它们浇水、修剪枝叶,仿佛它们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陪伴着你们。

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你和它们说着悄悄话,分享着一天中的趣事和你心里的秘密。那一刻,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温暖与爱。

你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终究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永远开不出艳丽的花朵。

即便如此,你也想成为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为这个世界增添一抹清新的色彩。平凡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追求不平凡的勇气。

你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毒虫腐蚀的少女。如今的你变得更加坚强和自信,你的生命因为阳光的恩泽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高中毕业后,你考到了和傅剑灵同一所大学。在皆大欢喜之后,金慧琳偶尔进你房间看到了你的日记,发现了你深藏多年的秘密:李木子喜欢傅剑灵。

这件事让金慧琳陷入了沉思。不久,金慧琳把你送出了国。

你拖着沉重的行李,踏上了前往异国他乡的航班。干妈突然让你出国,虽满心疑惑,但想到她多年来对你的恩情,便将心中的所有想法都化作前行的动力,无条件地服从了她的安排。

飞机在异国的机场缓缓降落,你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舱门。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高楼大厦的风格与国内截然不同,街道上的人们说着你还不太熟的语言,你虽茫然无措却也坚定地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

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你吃了不少苦,语言学习之余,你做过许多兼职工作。虽然干妈也每月寄钱给你,但你却都存了起来,你不能再这么心安理得地花干妈的钱了。将来有机会,你要把这些钱都归还给她。

但你知道,欠钱好还,欠的情义却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起初,你只能找到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在餐厅洗碗、在超市理货。这些工作虽然辛苦,工资微薄,但你却倍加珍惜。

你用赚来的钱支付房租、购买生活用品,尽量减轻干妈的负担。在学校,你努力学习,毕业后你进入当地的企业,努力学习商业文化和工作礼仪,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

你自强自立,忍耐着孤独与寂寞,以及刻骨的思念。有时实在太苦了,熬不住了,你就哭一场,然后抹干眼泪继续学习工作生活。

你每次想起干妈对你的期望,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要坚强,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国外六年,你一次都没有回国。

直到,你接到干妈电话:“木子,你哥哥剑灵要在十一订婚了,你这几天准备一下,回来吧。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

“好的,干妈我知道了!”你的心很疼,可你的声音很冷静,甚至还带着些许欣喜,你终于学会了伪装!

挂了电话,你咬紧牙关,将心中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死死压在心底,将自己脆弱的一面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喜欢的人要订婚了,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你心中炸开。你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共度余生的场景,却没想到,那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

你呆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眼前浮现出你们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是你青春的爱恋,就这样无疾而终。每一次回忆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剜着你的心。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你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心中难掩惆怅。

登上回国的飞机,你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爱他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只要他幸福,你看着他幸福就好!

飞机呼啸着升空,从飞机舷窗望去,云层之上是一片湛蓝的天空,深邃而宁静。

那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蓝,它能洗净心灵的尘埃,让人忘却尘世的烦恼。

生命在这片天空下,显得格外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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