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殊途同归（81）
殊途同归 第八十一章 十年
芳华已逝，转瞬流年。七年前的一个闪念，他们便相隔天涯。
多年不见，眉眼间的感觉还是如此熟悉，彼此的眼神便能传递心照不宣的默契，但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岁月的印刻，以及生活烙印出的陌生气息。
韩湘云记得叶婉秋以前从不喝酒的，但是今天的她却主动点了红酒。推杯换盏中，韩湘云看着叶婉秋酒红色的头发与杯中红酒相互交映在一起，看着她渐渐红润起来的面庞，他周身的毛孔仿佛都苏醒过来，迎合着这令人迷醉的酒香。他的眼神也渐渐迷离起来，世界仿若只剩下了这片暧昧的酒红色，淹没了生活中所有的烦琐喧嚣和不堪重负。
多年的酸涩苦甜都蕴含在这酒里，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刚开始时，韩湘云看到叶婉秋娴熟地将一杯杯酒一饮而下时还有些踟蹰，但几杯下来，他也被感染了，他很久没这样尽兴过了，况且是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就让自己在这酒红色中迷失吧，韩湘云对自己说。其实，在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她面前迷失了。
眼看着一扎红酒见了底，韩湘云打断了叶婉秋：“婉秋，差不多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叶婉秋面颊绯红，眯着眼紧紧盯着韩湘云。韩湘云躲过她的眼神，埋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觉得全身的血管里有无数个虫子在爬，大脑嗡嗡作响。今晚的叶婉秋仿若有吸人心魄的魔力，让他彻底乱了心智。他怕再多看她几眼，便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直觉告诉他，叶婉秋变了。她的眼神里，藏着不一样的东西，有多么诱人，就有多么危险。往日那个纯情少女已然不在，面前坐着的，是一位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人，带着些许幽怨。这样的她，让他迷醉又让他心疼。
他知道她还在看着他。他抬起眼望向叶婉秋的双眸，那双往日俏皮如小鹿般的眼里多了一些他读不懂的复杂韵味，他的心突然抽紧，疼了一下。叶婉秋看着韩湘云的眼，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没等她接着往下说，韩湘云连忙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他怕叶婉秋继续说下去，他会更乱了分寸。
叶婉秋嘴角浮起微笑，仿若油画中的女人。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湘云静静等着。心却如潮涌一般，一浪盖过一浪。叶婉秋继续点了一扎酒，自顾自喝起来，这下，韩湘云没有阻拦。
他看着她一杯杯喝着，当她喝到满脸绯红的时候，他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婉秋，你受委屈了！”他含着泪说。
叶婉秋的泪水如泉涌般倾泻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将眼泪打回肚里，将自己的心包裹上一层坚硬的盔甲，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生活。她假装自己过得很好，甚至她真的以为自己将过去的一切都遗忘了。
可是当收到毕业十周年庆的邀请函时，她尘封已久的心突然疯狂跳动起来。那几夜，尹怀生和韩湘云交替出现在她的梦里，她甚至梦见韩湘云化作骑士，与尹怀生展开了搏斗。韩湘云用他那把闪着金光的剑，挑下了尹怀生的面具，一剑刺穿了尹怀生的心脏。尹怀生倒在了黑色的血里。叶婉秋惊呼着冲上去，跪倒在尹怀生的尸首上，悲痛欲绝。
多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冬夜，在湘南师大的礼堂里，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前，叶婉秋和尹怀生化身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舞台上上演着如此相似的场景。那场演出，拉开了他们三人多年来的爱恨纠葛。那时的他们，如初生牛犊一般，对未来，对爱情充满着憧憬，对未来的坎坷一无所知，只知道兴致勃勃地迎接着每一个未知，只知道尽情地享受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赐予。那是他们的芳华，永远值得追忆的回不去的年华。
那个梦纠缠着叶婉秋，也让她最终决定不再逃避，回到母校再次面对自己的过往。还有，她一直觉得欠韩湘云一个道歉。在她最艰难的时期，韩湘云给了她温暖和光。不管叶婉秋走到哪里，他是如此笃定地在那里，如一座灯塔，当她迷失方向的时候，她都可以去寻找他的光。她深深想念起他，这么多年不见，他还在等着她吗？叶婉秋摇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可是见韩湘云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她毫不犹豫地买了北上的列车票，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湘南师大。
看着失控哭泣的叶婉秋，韩湘云心如刀割，上前扶住她，轻声说：“婉秋，我带你回去休息。”于是，他俯下身来，将微醉的叶婉秋放在自己背上，背着她走了出去。韩湘云身上温暖的男子气息传入叶婉秋的鼻息里，让她感到分外安心。
叶婉秋将头轻放在韩湘云的肩头，心想：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自己的盔甲便荡然无存，脆弱都展露无疑。叶婉秋觉得头沉沉的，她想就这样在韩湘云的背上睡去，就如同幼时在父亲的肩头上一样。
韩湘云背着叶婉秋，百感交集。他希望这段路一直延续下去，他就可以一直享受着这欣喜与伤感调制而成的醉人的香甜，永远不醒来。
到了酒店，韩湘云把叶婉秋放下，为她盖好被子。正当要离开时，叶婉秋拉住了韩湘云的手，那一刻，韩湘云如触电一般，全身僵直了。血管里如有万千虫子在爬，血脉偾张快要爆炸一般。叶婉秋的声音传入耳里：“湘云，别走！”
这几个字点燃了韩湘云体内沉睡已久的火山，他不顾一切地转过身来，抱住了叶婉秋，吻上了她的酒香弥漫的芳唇。他只听到体内炸裂的声音，那是多年来积攒的爱恋与酒精作用的声音。这能量是多么可怕，甚至淹没了所有现实的理智。纵然底下是地狱，是烈焰，他便是那只飞蛾。多年前，他已将灵魂交给了她。他疯狂地吻着她，狠狠地抱着她，仿若要把自己的心烙印在她的心里，要把自己的灵魂注入她的身体里。他没有想到自己对她的爱有那么强烈，即使在这个吻后，他会死去，也在所不惜。
叶婉秋也深情地回应着他。有那么一刻，她想到韩湘云也许已有了家室。一个愧疚的冷颤却被韩湘云炙热的爱很快融化了。她干脆将大脑放空：今晚，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我应该如此回报他。
于是，他们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在他要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孙姝雅的脸闪现在自己面前，他突然犹疑了。叶婉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用更热烈的吻让他们紧紧结合在了一起。
暴风骤雨过去，韩湘云抱着叶婉秋哭得不能自已。叶婉秋默默流着泪。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泪水里蕴藏着什么。他们任凭泪水一遍遍洗刷着内心，慰藉着彼此的孤独。
激情和眼泪让他们的睡意全无。叶婉秋拥着韩湘云，一遍遍吻着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又被韩湘云吻了上去。就这样哭着吻着，两人的心完全对对方敞开了。在韩湘云的反复追问下，叶婉秋对他说起这几年来的遭遇。韩湘云听着，心疼不已。尤其听到她堕胎那段经历，心如被锯刀一样一刀刀划开，对尹怀生的恨，从刀口处渗出，让他全身的骨骼阵阵发凉。他没想到她受了如此多的伤害，尹怀生便是那个刽子手。
那一刻，他恨不得去手刃了那个将怀里的女人伤得体无完肤的刽子手：今晚，在酒精的刺激和迷醉下，他对叶婉秋十多年的爱恋终于迸发出来。同时，也引爆了积压在心中的对尹怀生的恨。对叶婉秋的爱有多浓，对尹怀生的怨恨就有多强烈。
他含着泪，爱怜地抱着叶婉秋，如同抱着一个柔弱又脆弱的孩子。叶婉秋将头深深埋在韩湘云的臂弯里。借着酒劲，将这些年的经历倾诉一空之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可是，又有一些不安，甚至有一些罪恶感。她隐隐意识到韩湘云情绪的变化，以及这些情绪背后所隐藏的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多年的积压？是韩湘云给她的安全感？是该死的酒，还是……她迷惑了。她觉得对韩湘云不公平。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觉得大脑越来越沉，身体却宛如躺在云朵上，乱麻一般的思绪突然散开，她终于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沉沉地睡着了。
韩湘云听着酣睡的叶婉秋均匀的呼吸声，如听着世间最美妙的音符。这一夜，仿佛比他过去的一生还漫长。他品尝了爱情的美酒，从此，便踏上了漫漫的不归路。
黑夜里，他的大脑无比清醒，这十多年来，他们三人所经历的种种如电影画面一般在眼前放映着。在黎明快到来的时候，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来愈清晰：叶婉秋受过多少伤，我就让尹怀生付出多少代价！
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的时候，他怀着这个信念，终于睡着了。
那几天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他与叶婉秋如同一对真正的幸福眷侣，一起走过了他们青春年华时走过的路。他们走遍了校园的各个角落，在湘江边漫步，携手爬上层林尽染的岳麓山。他们还重游了岳麓寺。十年的光阴改变了众人，却改变不了这座历经千百年沧桑的古寺。他们站在湛蓝的苍穹下，聆听古寺的钟声和诵经声，看着香火袅袅升起。大殿里的佛仍以那千百年不变的安然神情俯视着众生。尘世的悲欢离合随着时光几经流转，如香桌上永远堆积的香灰一般。
叶婉秋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许愿。轻风将香案上的烟灰吹起，有些许进入了她的鼻腔，她轻轻咳嗽了几声。韩湘云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感慨万千。
大殿顶上的莲花灯仍随风摇曳着，只是十年前的他们所挂上的灯，不知现在在何处。韩湘云觉得大殿的角落里，一位苍老的僧人也静静看着他。“不知他是否是十年前让我们挂灯祈福的那一位僧人？如果是，不知他是否还对十年前的那四位年轻人有印象？”
抱着试探的态度，他走向了那位僧人，合十敬礼后，他问道：“师父，请问这莲花灯是多久一换？”
僧人抬起他那苍老又清澈的眼，盯着韩湘云的脸看了稍许，慢慢答道：“施主，灯是否换不重要，重要的是发心有没有变。”说完，他低下头继续抄经，便再也不做声。
老僧人的话如钟一般敲击着韩湘云的心。他看到叶婉秋在人群里寻觅他的踪影，想起十年前他在莲花灯上许下的愿：“愿所爱之人永远幸福，我愿一直守护她。”
想到这，他带着笃定的笑意，走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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