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列传 故国.jpg
上一章 枫叶靡红
雨落凡尘
似是哭得力竭，湘夫人竟无力地放下剑中君子的身子。
他已不值得她留恋了，他毕竟已经死了。
她爱的他，是二十年前名于天下的剑中君子叶无痕，自然不再是眼前的这具尸体！
她将尸体平放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她回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一切，你已都听到了。”
她像是在和不远处的枫树说话，她早已觉察到那树后有人。
她知道，他一直在那儿，他来了好久，甚至比她还要早些。
枫树后的萧雨晨走了出来，与前些日子相比，他看上去更憔悴了几分。
他的身上还是那件熟悉的麻衣，手上还是那柄熟悉的剑，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黯然。
他想不到，他怎么会想到？他甚至有些头痛欲裂。
只不过，他还要接受一个更加痛苦的消息。
“你是潇湘国的王子，而我则是潇湘国的公主，你可曾想过……”
湘夫人欲言欲止，她知道，他该知道这一切，但他……
没有欣喜，也没有温馨。湘夫人的嘴角刚勾起，迎接她的却是萧雨晨的冷漠
“你是我的母亲？”萧雨晨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他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是没有丝毫神采。
他像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是他的内心早已泛起波澜。像他这般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
湘夫人是他的母亲，剑中君子是他的父亲。
这一切听上去有些骇然，但他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何况他还听了彼时他俩的对话。
“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只是，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是你的母亲！！！”
湘夫人缓缓走上前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及萧雨晨的脸。
只是，她的手却被萧雨晨拍掉了。
毫无犹豫，他在此刻选择了决绝。
他付手背过身去，只是道，“你对我而言，实在是过于陌生，真的万分陌生。我曾有过幻想，幻想我的父母，而你……”
湘夫人虽想到他的决绝，却还是不禁流下泪来。
一个母亲若听到自己的孩子不认自己，哪怕是铁石心肠，也是会落下泪的。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她本不配拥有像他这样优秀的孩子，但他却是她最爱的孩子。
她可以不要她的丈夫，但她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微雨并未停歇，因为它知道，它随着肃杀一同消逝，所以它选择多一分的停留。
而萧雨晨呢？
剑中君子已死，这个陌生的父亲已死去，这儿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晨儿！！！”
湘夫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要唤他回来，但他的影子却越走越远。
她无力地坐倒在这苍黄的地上，轻轻地抽泣。
此刻的她，倒像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无奈，这一切已然太迟。
她错过了年华，舍弃了爱情。
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她将地上的青铜面具踩在脚下。
也许这一刻，她想做回萧雨晨的母亲。
而湘夫人的身份，也随着剑中君子的死去不复存在。
“你已想明白了。”
远处阁楼，同样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
一瞬之间，他已出现在湘夫人的面前。
“你不该来！”湘夫人望着萧雨晨远去的方向说道。
“我的确不该目睹这人间惨剧。”
青铜面具者微叹一声，“我早已和你说过，你来此只会徒增伤悲。”
“我若不来，我的孩子也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湘夫人咬住牙。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害他！”青铜面具者道，“况且，你也不能这辈子都护着他。”
“他已吃了太多的苦，没有一个母亲，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吃苦，哪怕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湘夫人提起无力的手，咬牙拭去眼角的泪，“我这一生，前二十年为潇湘国而活，后十年为我的丈夫和孩子而活，而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只有我的孩子了。你知道……你知道……”
她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走至剑中君子身边，将他抱起。
只闻她口中喃喃：“你已亏欠了我二十年，这笔债，我这辈子已是讨不回了，我只求你保佑我们的孩子。”
“你不要做傻事。”青铜面具者快步向前，想要抢过剑中君子的尸体。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决心。
一个女人若是狠下心来，没有什么事，是能阻挡她的。
“二十年前，你觉着我傻，十年前，你也觉着我傻，如今，我已没有傻下去的理由。”
闻言，青铜面具者低叹一声，“你还是傻，你还是那个傻丫头！”
“其实，你应该帮我的，哪怕你恨他！”湘夫人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她竟在这时笑了，她本不该笑的。
“你不怕我毁去他的尸体？”青铜面具者问道。
“他已经死了，你再怎么对他，又是如何？”湘夫人嘴角一咧，“你应该帮我挖一个大坑。”
“就这么把他埋了？”
“他本就是个淡薄的人。”湘夫人冷声道，“何况，他罪孽深重，有一方安息之地，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看来，他这一辈子唯一做对的事，便是看上了你。”青铜面具者道。
“他看人向来很准，只是，他却看重了自己。”
湘夫人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要身子内的阴霾全都吐露，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会在不远处等她。
“你可以相信我吗？”
“这个世上，除了我的孩子，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比叶无痕还要信任？”
“是！！！”
“你可将他的尸体交给我，我会给他一个体面。”
湘夫人竟真的将尸体递给了青铜面具者，若是常人恐怕是打破脑袋也是无法相信。
他接过叶无痕的尸体，“你可以去找你的孩子了，他一定在不远处等你，若得情谊，替我向他问一声好。”
他和萧雨晨竟然相识？
湘夫人浅浅一笑，孩子果然是母亲为数不多喜悦的理由。
“或许有这么一天，我会向你传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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