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小皮鞭

父亲的小皮鞭

文/高  旗

        长途客运汽车终于到站了。这是一个山区小镇，沙石路两边全是清一色的小平房，只有远处一栋三层红砖小楼——松江铜矿办公楼。这算是小镇最高 档 的 建 筑了。

        兰长轩迈动着有 些 酸 麻 的 双腿，朝着那栋小楼走去。望着四面环山的环境，兰长轩内心不免有所感慨：这里就是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了。昔日在偏僻的乡村出生的他，如今将要扎根在这个山沟沟里，也许 会 是 一 辈 子了。但，他还是满怀喜悦的：他现在就是一名国家干部了，挣上工资，终于能回报父母了……

        那还是八十年代初期，大学毕业生是由国家来统一分配的，而且参加工作之后，就属于干部身份。兰长轩感到很知足的。如果他不考上大学的话，将会在乡村成为一名生产队的社员，每天是要靠劳动挣工分过日子的……

        兰长轩来到铜矿人事科，拿出分配介绍信，科长看了看后，对他说：“你先等一下。”说着就走了出去。一会儿工夫，科长回来了，他对兰长轩说道，“走吧，我领你去矿山子弟 小 学 。矿长说，咱们子弟校就是缺老师，你可以当班主任。”

        兰长轩成了一名教师。他吃食堂住宿舍，空闲的 时 间 很 充裕。那时候，电视机还没普及，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用品，人们都没听说过，更是不知道是何物 呢。在工作之余，兰长轩就去附近的山林漫漫步，欣赏一下大自然景色；有时在宿舍里写写日记，把自己的生活偶感记录一下，也算打发一下时间吧。

        当时，学校订阅了几份报纸和杂志，也给兰长轩提供了读书看报的机会。他很喜欢阅读报纸上的副刊文章，那 些 小 说 、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对他很有着很大的吸引力，有的作品竟让他有了感同身受的兴趣和联想……

        于是，他便产生了自己也可以“写点东西”的冲动。想写出来的话，首先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和真实感受上开始动笔。

        几天后，他把写 好 的 题 为《父亲的小皮鞭》的一篇散文，寄给了省日报的文艺副刊。在这篇文章里，他把父亲是怎样管教他刻苦读书的过程，如实地进行了详尽描述，同时也把自己对父亲的真情实感给予了充分表达……

        原来，兰长轩从小就是一个又皮又淘的“野小子”。自从上小学开始，几乎就是“混日子”玩。早上背着书包上学了，可在途中，就约好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把书包藏在土坑里，然后就奔向远处的草甸子上，抓蝈蝈、套山雀、掏鸟窝、扑蛤蟆、捉泥鳅……玩的昏天黑地，不亦 乐 乎 。但是，他们个个也明知道，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行为，是会有风险的。于是，他们也采取了应对措施：估计学校放学的时间快到了，他们就立马“收手”，翻出埋藏的书包，整理一下“军容风纪”，加入到同学们放学回家的行列中……

        常言说的好：“出来混是需要还的”。

        这几个“逃学匠”的行径终于暴露了。别人的家长不细说，单说兰长轩的爸爸。他悄悄地备好一根小皮鞭——那是赶车的老板子的必备之物，就是给单独调教不听话的驭马而专用的。在乡下赶车老板子（俗称马车司机），在对刚刚上套拉车的“新马”驯练时，就是先将马儿拴在木桩上，向它传授各种技能口令。被驯的马儿一旦不服从口令或表现倔强时，老板子就用手中的小皮鞭狠力抽打，目的是让它长忆性！当然，老板子会心里有数的，把抽打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既让马儿感到疼痛难忍，又不能将它们抽的受伤……

        兰长轩的父亲恰恰是赶车的老板子。那天晚上，当兰长轩刚要脱鞋上炕，想进被窝睡觉时，他父亲一下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拎到地上。一 声 大 喝 ：“ 跪下！”

        兰长轩长这么大，是头一回看到父亲是这么凶狠地对待他！

        父亲扬起手中的小皮鞭，抽一下，问一句，兰长轩 是 疼 一下，答一句。三鞭子之后，兰长轩彻底告饶了！

        父亲说：“你想怎么玩，我不反对。但是，如果不认真上学读书，我发现一次，就抽你一顿，听清楚没有？！”兰长轩立马向父亲保证：从明天起，他定能心无旁骛地好好上学读书，如有再犯 的话，就甘心 接 受 “ 鞭 子 的 伺候”……

        从那以后，兰长轩见了父亲就像老鼠见猫似的。他也真的改变了。在家里，他在父亲面前呈现的，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全是在看书写字的画面。

        多年以后，兰长轩考上了大学，成了全村唯一的 一 名 大 学生……

        记得上大学前的那个夜晚，父亲抱着他，老泪纵横地问了一句：“抽你三鞭子的事，你还记恨吗？”

        兰长轩立刻跪下了，说：“感谢爸爸！感谢爸爸！”

        兰长轩经常这么想：假如父亲当初不下狠心管教自己的话，那他如今会出息个什么样呢？想着想着，他后怕起来……

        这天一到来学校，校长拿着一份报纸说：“兰长轩，你看看，这是你写的文章吧？”他接过报纸一看，正是！标题是《父亲的小皮鞭》，作者兰长轩。

        兰长轩在省报上发表了作品后，使他一下子在全矿出了名。铜矿党委决定，把他调矿党委宣传部任专职干事，同时负责矿报的编辑工作。

        从此，兰长轩的写作水平突飞猛进。他的文章经常在全国各地的省市报刋上发表。几年后，他担任了矿报的主编。

        时间飞越到九十年代末，省报的一纸调令送到兰长轩手上。省报业集团将出版发行一份《 新 闻 早报》，调兰长轩任主编。

        兰长轩要举家 迁 往 去 省 城了。他在整理自己的书柜等用品时，发现了一件物品，让他感慨万千，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一根小皮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