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低矮的青砖瓦房,在经历无数次风雨洗礼下摇摇欲坠。我决定推倒重建,打造一栋两层小洋房,框架式结构钢筋混凝土合成。消息传开,吓坏了我的亲人。大哥火急火燎的找到我,气冲冲的对我说:”你不要以为父母不在了,我就管不着你了,你要做楼房?瞧把你能的,你一个打零工的,我看你是做梦呢,编故事哄大家玩呢!”
我对大哥说,我没有做梦,更没有编故事,是实实在在的要做楼房。虽然我一无所有依靠打零工谋生,但这并不影响我要建新房,打零工也不可耻,像我这样的人在农村一抓一大把。
大哥狐疑的看着我,像看一个天外来客,好半天才悻悻的说,你有钱吗?做楼房要很多很多的钱,你有吗?
我说我既然选择做楼房,就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不会伸手借亲人一分钱!
大哥心有不甘的还想教训我,我把他推出门去,告诉他我有很多很多事要忙,没有时间陪他!
他骂骂咧咧骑上摩托车,摩托车发出巨大声响,喷出一股难闻的烟雾,风驰电掣的绝尘而去!
打发走大哥,我立刻去找做泥瓦匠的二哥,说明我的计划。二哥惊奇的样子,好像踩到了响尾蛇,倒退三步,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真的要做楼房?他说。你想好了没有?做楼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有钱吗?
我苦笑。不得不对他说了实话。我有如此雄心壮志义无反顾的伟大思想,其实和一个人的帮助有很大的关系!
帮助?谁?是男是女?和你什么关系?二哥怀疑的态度好像侦探破案,一丝不苟,严肃又认真。
一个女人,一个电话中的女人。我淡淡的说。
其实我没有骗二哥,那个电话的确是韵打过来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韵不但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而且风情万种,美艳动人!
韵在电话中对我说:“老同学,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你要重新做房子,我可以帮你!你知道,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很犹豫,我知道韵嫁得好,老公是一个深圳上市的大老板。但我还是不想接受她的帮助。不客气的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韵这样的女人。善变,虚荣,爱撒谎。读书时代,她的这种毛病,就完全显露出来。学习一塌糊涂,整天和班里男生打情骂俏。初中刚毕业,就和别的女孩一起,南下广东打工。据说为了赚钱,韵什么都做过。
“我想,我的房子晚一点做也没有关系,就不麻烦你了!”我拒绝韵的好意。
“老同学,你在顾虑什么呢?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我帮你是真心的,没有别的意思!”
“我还是觉得不好,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你还是不是爷们?磨磨唧唧,”韵的声音在电话中一点点大起来:“我不过想帮你一下,完全是同学情谊,你偏要多想,累不累?”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些抵挡不住,慌忙挂断了电话。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一颗玻璃心狂跳不止,乱成一团麻!
一个星期后,我的房子开始动工。打地基,下脚。主刀者不是别人,正是以泥瓦匠的手艺名震四方的二哥。我终于还是接受韵的建议,向她借款五万元。韵用支付宝转账,一分钟不到就打在我银行卡里。
我在租借的房子里面做晚饭,韵的电话好像长了眼睛跟踪而至,我扔下手里活计,把电话挂在耳朵边听她讲话,韵的声音很特别,尖细中略带沙哑:“房子开始施工了吧,借给你的钱,别着急,慢慢挣慢慢还,我可不缺这一点小钱!”
我说:“非常感谢老同学的鼎力相助,此恩永不会忘。借你的钱,我会努力归还。如需时间长一些,希望老同学多多包容!”
韵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震得我耳膜嗡嗡响:“老同学,你真的太可爱太逗了,还和从前一样……”
房子进度很快,第一层的框架已经落成。这期间,大哥大嫂和两个姐姐,都过来帮了两天忙。两个姐姐还帮我生火做饭,弄了满满一桌菜。大家聚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大哥感慨的说,这是父母离世后,我们兄弟姐妹的第一次聚餐。不知怎的,我的眼里像进了沙子,我夹了一些菜,赶忙跑到一个角落去揉眼睛。
此后就很少看见他们的身影了。在浇灌第二层混凝土,急需人手帮忙,二哥让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的电话统一关机,无一人回复。二哥急得跳脚,骂道:“什么玩意?吃饭有人,干活没人,气死我了!”我说,也不能全怪他们,每家都有难念的经。总算他们来过,我很知足了。二哥斜着眼看我说:“你就是太傻,他们哪一家做房子,你没有去帮忙?一帮大半个月。他们都忘了吧!没良心的家伙,哼!”
这一段时间,韵打给我的电话频繁起来。无论我干活做饭睡觉,甚至上厕所,韵的电话总是如形附影,甩都甩不掉。内容千篇一律,老公如何优秀,心地如何善良博大。他们的女儿如何聪明乖巧懂事。甚至她们家的猫生活如何幸福,如何有个性,都描绘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韵的电话我当然不能不接,好歹五万人民币是人家真金白银打在账户上面的。不能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那是畜生行为,不是人的行为。尤其是我这种不愿意欠人情欠钱的装逼穷人。韵每次打给我的电话,不少于两个小时。我能够感觉到手机的温度在上升,但我不能放下来。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放在被子上打开免提功能,继续聆听她的演讲。有一次被二哥无意撞见我们的谈话,我刚要解释一下,二哥乐了:“别解释,你和你大款女同学的故事我不敢兴趣,”他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我只想对你提一个小小要求,能否结一点工钱,让我打牌玩玩。千万别告诉你二嫂,我在她面前夸下海口,我的工钱一分不要你的。当然这只是对她说,我的意思你懂的!”
没有多久,村子里忽然掀起一股奇怪的舆论狂潮,每个人都在讲述一件神奇的故事。一个有钱的女同学如何帮助一个穷困潦倒的男同学做房子。有人问这个女同学为什么要帮男同学。有人答,这个还用问,八成是看上人家了!邻居李妈有一天闯进我租借的家里,质问我村子里传闻是不是都是真的,是不是真有一个女同学在暗中帮我。我楞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二哥嘴上答应,背后还是把我和韵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捅了出去。农村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捕风捉影。没有的事都能传出花来,何况我和韵这种重磅炸弹新闻,一时风云再起,什么离奇的版本都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冒出一些古怪的想法,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做楼房,更不应向韵伸手借钱。
奇怪的是,韵打给我的电话少了很多。没有她的电话,我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身体和心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房子渐渐接近尾声。在最后一道工序,隔热层上面盖瓦,竣工在即,二哥的肚子疼了起来,对我说干不了活,需要住院治疗。我懂他的意思,把属于他的工钱一分不落的交到他的手里。在十月的寒风日益迫近之际,我找了另一批人披挂上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圆满结束。第二天早上起来,外面大雪飘飘,整座新房浓妆素裹,洁白无瑕。
把家具书籍床锅碗瓢盆一一迁到新家安住。晚上躺在床上,打开吸顶灯,四周洁白如银,如梦如诗如幻,多少天的心酸苦劳,随风而逝。就在这时候,韵的电话打过来了,我正要询问她的无故失踪,电话的那一端响起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请问你是韵的同学杜文泉吗?”我没有回答,反问她是谁,韵的电话怎么落在她的手里。那女人连忙解释:“对不起,忘了介绍,我是韵的闺蜜,我叫小丽。本来韵不准我告诉你的,但事情发生到如此程度,我如果不告诉你,对她是不公平的!”我心中好一阵迷糊,韵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活得比谁都好都幸福,有钱有好老公有聪明的孩子,她会发生什么?她还需要什么?
于是我对那个女人说:“如果你是骗子,请你放下电话。因为你根本骗不了我,韵比谁都活得好,她会发生什么事情,又能发生什么事情?”
那叫小丽的女人笑了,竟然笑出一丝苍凉:“看来你这个老同学真的不够了解韵,也难怪,隔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深圳打工,而你待在乡下,又怎么会懂得我们这些女人的心酸!”
我说:“她嫁了大老板,有钱有女儿,还有什么可心酸的。我们这些人几辈子都赶不上她,她就知足吧!”
小丽的声音带着惊愕:“你说什么?韵嫁了一个大老板,还有女儿?有没有搞错!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韵找了一个大老板是真的,但她和大老板已经是好多年的事了,女儿更是子虚乌有,韵都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女儿。估计都是韵编出来骗你的。韵的个性你不会不知道,又要强又好面子!”
我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无数的星星在我面前飞舞。这个事情发生得太过诡异了。我一时无法接受:“不可能,你在骗我,同学们都告诉我她嫁得很好,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我不相信!”
我听出自己的歇斯底里,泪水不觉簌簌流下。小丽的声音缓缓而来:“韵和我们在一起,经常谈论你们读书的时候,许多同学,许多往事。提到你的名字最多。她说你学习好人好,就是命苦。她一直想帮你,但她知道你的自尊极强,轻易不接受别人帮助,知道你要做房子的消息,她兴奋得好几夜没睡好觉。说她一定要帮你!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帮到你!”
我说:“韵现在怎么样了,你告诉她大老板没什么了不起,还有一个人在,在她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话!
“好的,我会告诉韵的,有一个叫杜文泉的男人在等着她。是这样吗?”小丽的声音忽然充满诡异。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我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我欠她的钱一定会还给她的!”
电话那端声音忽然又变了,是韵的声音:“要还钱吗?好啊!最好现在马上立刻还……在你心目中,我真的就是那样不堪的女人吗,除了钱还是钱?”
有一种久违的紧张紧扣心扉,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承认,我对你,有,有偏见,有误解,我现在,才,才知道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表,表面。我,我错了,我要对你说,对不起。希望,希望你,原,原谅我!”
韵幽幽的说:“我就是担心你瞧不起我,所以一直不敢说真话。我编了那么多,就是不想破坏在你面前虚荣的幸福。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了,什么事都经历了!我真的好累,身累心更累。我一直在寻找,寻找属于我的幸福。现在才知道那个人,那个人,离我并不遥远,他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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