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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轮红日渐渐下坠,高阁之上,玉石桌面,青衣男子薄酒晕染了双颊,缓缓倒向桌面,眼见着就要一头磕在桌上。却在半空中被一双柔荑扶住。单薄的身躯覆盖上一件披风,衣角在晚风中翻飞似絮。
女子温言暖语在风中缥缈:“公子,青竹愿为你一解眉间忧。”语罢,素手拂过男子的蹙眉。
月华如练,清风入帘,潇湘竹影摇曳在男子紧阖的双目间,男子的双眸霎时开豁,似有寒星点缀其间。男子轻叹一声,揉着生疼的脑门起身,望着天边的皎洁明月,淡淡呢喃:“玉娘。”
翌日,晨光乍好,一青衣女子仪态翩翩,似一只灵动的蝶,飞进潇湘竹园。
书生郁李快步迎出来,激动地几欲失声:“玉娘!”
女子眉眼淡笑,唇角风华万千,微微福身:“郁公子。”
书生郁李已经顾不得声誉礼节,当即将女子揽在怀中,“玉娘……衣带渐宽,为伊憔悴,不敢有悔。”
女子面色染霞,意欲挣脱,却被男子揽得更紧,“玉娘,我不会再放手。”那样笃定的语气,犹如一颗定心丸,教女子软下身段,动了芳心。
千言万语凝在喉间,只化作一句娇羞而直白的表意:“我信你。”
三个月,玉娘陪同郁李进京赶考,已经走了三个月的水路。
一舟一双人,一萧一舞袖。白日里,舟行碧波间,郁李吹箫,玉娘轻舞。玉娘舞步翩翩,是烨华城里名声昭著的舞姬,千金难求一见,却偏偏穷酸书生郁李不废寸金见着了,并且从此令玉娘芳心暗许,两情相悦间已话到鹿薪。
郁李始终记得他们初见时,暗夜中他踏月而至,穿过满树的花枝攀爬上窗扉时,玉娘对着鸾镜哭的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
“小生郁李,本是拼死奔着一睹小姐花容,怎的却撞见小姐愁苦?”
“为什么你不是姓李,而是姓郁呢?”梨花带雨的姑娘听完他的自我介绍,瞬间笑开,浅浅梨涡映在颊边,像是要沉淀冰壶玉酿。
“城中的大户刘员外看上我,妈妈欲将我卖过去给他做小妾。”
姑娘蹙眉,远山含黛又含云。
“岂有此理!”郁李一拳敲在竹窗上,松懈了手里的攀爬力道,尖叫一声直直坠下楼去,拉扯着满树的花枝一起跌落在青草地上。
少女跑至窗前,眼见落花满枝皆压在书生身上,立马笑出一串银铃声。书生推开满怀花枝,隔着朦胧月色去瞧楼阁上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姑娘调整了下笑岔的气息,蛮横地鼓起腮帮子,眼里却有灵气飞舞,她笑道:“你这书生,真是愚笨至极。看在你这么笨都要冒死来见我一见,本姑娘就白白地给你跳一支舞好了。”
然而这一支舞,却跳了数十个朝暮晨昏,数十个花好月圆,一袭水袖轻扬飞舞间,舞姬玉娘与书生郁李日渐灵犀互通,心意暗许。
直到那一日,东窗事发。玲珑阁的妈妈将郁李绑到玉娘跟前,逼他们断了这一段来往。
粗长的藤条重重抽打在书生孱弱的身躯上,爱哭的姑娘立时热泪盈眶,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妈妈,求你放过他,不要再打了,会打死他的。”
“打死最好!妈妈我手里糟蹋了不知多少条贱命,不在乎多糟蹋这一条!”阴狠妇人啐了一口,“臭九流,还勾搭上我们玲珑阁的姑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会娶她!”书生郁李吐掉口里的碎血,咬着牙狠狠瞪着妇人道。
“娶?”妇人从鼻子了冷哼一声,“你拿什么娶?就你那几本破书?别说笑了。”
“待我金榜题名,定会许玉娘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郁李死死挣脱身上的束缚,努力将自己的身子转向玉娘。
梨花带雨的姑娘,一如初见时的美好,只是一双美眸中,含了比初见时更深的愁绪。
玉娘不再哭泣,而是一步步向地上匍匐前进的书生走近。书生郁李的眼中全是心爱姑娘的面容,像天山上的一道圣光向自己靠拢,心下既渴望又欣喜,昂起头想要向蹲下的姑娘说一句安慰贴心的话,却在昂起头的瞬间被一巴掌掴偏了头。殷红的鲜血顺着下颔流下,整个世界都霎时安静的模样,只有玉娘冰冷而轻蔑的声音响彻在耳边,“蠢蛋,你还真以为我堂堂玲珑阁的当红舞姬,会喜欢你这个一无是处,连吃饭都成问题的臭九流么?”
玉手掰过郁李的头,绝美容颜靠近他的鼻尖,四目相对,朱唇轻启,“我玩够了,你走吧。”
书生郁李,情窦初开的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心爱姑娘被众人簇拥穿过珠帘离去的背影,和天边红日将坠,寒鸦飞渡青山。
烂醉了三日,却在第四日,意外迎来玉娘亲临潇湘竹园,口口声声向他诉说自己的苦衷和心意。苦衷是,那日对他出手,纯属无奈之举,如若不摆出狠绝姿态,妈妈绝对不会放过他。心意是,她从玲珑阁逃出来,从此愿与他执手天涯,看尽天下飞花。
于是,有了之后的赶考之行。一路上,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夜里把酒对月影,静观水中鲤,悠悠时光似潺潺流水,惬意而又自然舒适地一路向前。
三个月零七天的时候,一路风尘,已至尽头。
郁李花光两人身上所有的盘缠,将玉娘安置在京城里一家顶好的客栈里,向她郑重许诺,“等着吧,房钱结清的那天,我定会骑着矫健白马,吹锣打鼓来迎你同我一起,一日看尽长安花!”
玉娘在客栈里足足等了三天,第四天晌午,听见街上一阵敲锣打鼓,炮竹声声,震耳欲聋。朱雀街上来了一行人马,为首的骑着高头白马踏尘而来,马上的人清俊异常,一袭红衣风姿飒爽,胸前戴着大红绸花。
那人眉目清朗,眼角风光无限。一步步朝着长街这边而来。玉娘慌忙奔下楼去,却被掌柜的派人扣押住,玉娘忙叫:“放开我,我要去见新晋状元郎!”
掌柜的摸着自己唇上飞胡嗤笑,“醒醒吧,新任状元忙着迎娶相府千金,哪里有时间见你?”语罢转过身拿过算盘盘算起来,“你欠下我的房钱,什么时候付清,我自会放开你!”
“如若不然……”那人奸笑一声,“也只好从艳芳楼妈妈那里入手了。”
艳芳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玉娘脚下一软,跌落在地,她不是被掌柜吓得脚软,而是她想要狠狠反驳掌柜的时候,她的郁李,骑着玉雪白马,就这样穿过门前的垂柳,踏碎一路野香,马不停蹄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翌日,京城中传遍了昨夜相府大喜的热闹场面,人人皆夸赞,这一届的状元郎一表人才,同相府千金当真绝配。
艳芳楼前,青衣女子唇边扬起苦涩笑意。
天色晦暗,电闪雷鸣,远山雾起,风涌京城。狂风直直卷入高阁,吹动珠帘晃动。
路上行人匆匆,唯恐倾盆大雨顷刻而至,湿透一身。没有人注意到,艳芳楼阁上,一女子已经静默看了山河翻动许久。
“砰——”一声巨响响在人群之间。远近的人群围拢来,指指点点乱作一团。
显庆三年,长安城内一青楼有青衣女子坠落高阁,漫天桃花纷飞中,青衣染血,殷红如脂,玉碎青台。
九天之上,云雾缭绕,仙气弥散。
一青衣女仙搁下手中书卷,白胡子长者抚摸胡须,笑得和蔼,“这一段野史你也看了不下千百遍,每一次看完都是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身为仙子,可不该被这凡世的物件牵扯思绪的。”
“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悟透放下么?”
“真人。”青衣女子面色迷茫,“当日他为何要负我?”
“不,是负了那个叫玉娘的姑娘,顺带负了你罢了。你本为潇湘仙子,却化作玉娘的样子与他相伴,也就要连带着承受这一段轶事的悲果。”
老者眯起彩眉下的眼,提点道:“凡世的男子大多顾忌自己男性的尊严,可是当日玲珑阁的那一掌,伤到了书生郁李的尊严。他虽饱读诗书,也总免不了纲常礼教的束缚,对自己的男性之尊还是很在意的。”
“任何情爱,都可以在触犯切身利益的时候戛然而止。这,就是滚滚红尘。”
老者语毕,驾着五彩祥云远去。青衣女子默然片刻,微弱一笑:“难怪世人皆说,自古无情是书生。”
她忽然感到释然,纵使一颗心早已在千百年前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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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幼稚文笔,谢谢阅读⁄(⁄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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