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五奶奶的院子里,种了五棵树。
最早的那两棵,是石榴树。五奶奶结婚那年,五爷爷亲手种下的。在正屋门口的两旁。每逢金秋十月,花期一过,树上缀满黄澄澄,红通通的石榴果。
村里的人们,相信它的寓意:多子多福。几乎家家户户院里都有,一两棵。我家也有两棵,是在我和妹妹出生后,父母一起种的。盼了几年,好不容易等它们长高长大,开花了,却不结果。
五奶奶让父亲去她家,剪了新发的枝条,还揣回几个果子给我们姐俩解馋。她家的树种好,结出来的石榴个大皮薄,粒满汁甜。看着父亲仔细选出,一个粗壮的枝丫,削好接口,放入新的枝条,还用棉布小心包裹好。
我俩几乎天天跑去看它,希望有一天它早点钻出新芽。几天后,它渐渐枯萎,脱落了,没有成活。不知是因为季节不对,还是嫁接的方法错了,也许换了人家,养不活呢。
我从没见过五爷爷,他好像在我还未出生时,就撒手走了。五奶奶三十几岁守寡,她有个儿子,母子相依为命。听老人们讲,五大爷不是她亲生的。
五奶奶婚后,好几年没有孩子,五爷爷从外面抱养了一个儿子。夫妻俩视他如同己出,百般疼爱。人们说,这个孩子掉进福堆里了。哪知孩子还不会走路,五爷爷因病去世。五奶奶和他感情甚笃,死活闹着要跟着他去。
那个孩子,好像预知了什么似的,哭得撕心裂肺,他拖住了她的后腿,也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希望。她没有再嫁,守着那个家。五爷爷走了,他种下的两棵树陪着她。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在树下攀爬,欢笑,一天天成为过去。
五大爷长大成人,五奶奶竭尽全力为他盖了新房子。建在老屋前院,中间留了一个门,正好串在一起。他结婚时,五奶奶让他亲手种下两棵树,也是在自家正屋门口,还是石榴树。
五大娘人高马大,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跟五奶奶年轻时很像,一起出去串门,总有人误会她们是母女。娘俩的关系确实好,五奶奶有个头疼脑热,五大娘衣不解带,端水送药,照顾的比儿子还周到细致。
五奶奶对她很满意,只盼着她早日为这个家,添个一男半女。守了大半辈子,也该有个扬眉吐气的时候。
新房里的石榴树长高了,长大了,开花了,结果了。
五大娘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五奶奶整日忧心忡忡的事,还是发生了。医生说,五大娘宫寒,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易怀孕。五奶奶心里难受,憋屈,也不认输。
她让儿子带着媳妇,四处求医问药,几圈下来,五大娘的身体彻底垮了。脸色蜡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像一阵风能把她吹倒似的。
药吃在嘴里是苦的,一次次抱着希望出门,又失望而归,最后只剩下绝望。她想来想去,还是对五大爷说,“咱俩离婚吧,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五大爷坚决不同意,夫妻俩结婚几载没拌过嘴,红过脸,感情深厚,难道就因为生不出孩子而一拍两散,他求五奶奶,“娘啊,算了吧,这是命,我们认了。实在不行,去抱一个也行。”
五奶奶独自坐在老屋,石榴树下,整整一夜。那些沉甸甸,圆溜溜的果子,密密麻麻缀满枝头,压弯了老树的腰身,低垂着。她眼圈红了,发了疯似的,拎起手中的铁棍,三下五下,朝着枝头的果子使劲打。
那一个个无辜的果子,“啪啪”落下。打在她的头上,砸在地上,生疼。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东西,只身一人去了上海,那儿有她的一个远房老亲戚。她在大城市的医院工作,当初五大爷就是被遗弃在那儿的。一个月后,她悄悄回来了,抱回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还未满月。
五大娘待他如同亲生,“放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等他过百岁时,五奶奶大摆宴席,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天。人们都夸这小子长得好看,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
宾客散了,五奶奶让五大爷又在院子里,种下一棵树。这次种在一进门的影壁墙下,是一棵小小的苹果树。
五奶奶说,不求多子多福,只愿平平安安。
end
(30天微写作,短篇练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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