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于水，大抵是如此。顾冰看着站在太阳伞下，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招揽来往顾客的姐姐，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无论她怎样的自作自受，给自己制造麻烦和困扰，但那个人是小时候和自己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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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天气湿冷湿冷的，即便只是在七八度左右徘徊，就足以使人在寒风中瑟缩了。傍晚，天上飘着小雨，虽细如牛毛，却寒冷入骨。
年底各种事情齐上阵，加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心情郁闷，顾冰几乎断绝了除工作外的外界来往，在家和单位这两个端点之间来回移动。
这天不加班，顾冰回家煮了自己做的放在冰箱里的速冻饺子，准备吃完就缩进被窝，补补最近严重欠缺的觉。
“好多天没见你了，出去走走？”男朋友严乐发来信息。
相恋三年，顾冰和严乐几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倘若不是母亲突然离世，倘若不是......他们应该已经组成了一个小家庭，在柴米油盐的碰撞中过起他们的小日子。
“外面好冷，还下雨呢。”顾冰想了一会儿，回了信息。这短时间以来，她以忙、冷等各种借口，躲避和严乐的见面。让这感情如寒冬般冷却吧，等来年开春的时候，顾冰希望严乐和另外的姑娘开花结果。
“年底忙得晕头转向，正好吹吹风让脑袋清醒清醒。”严乐并不接受顾冰的借口，“再说，你忘了我叫炎热（严乐）呢，我就是你的大火炉。”
“呵......小样儿。”顾冰笑着自言自语，险些把嘴里的饺子给喷出来。
顾冰下楼时，严乐打着一把打伞在门口等她。
“穿这么少，也不打伞。”严乐看着顾冰，语气温和地“批评”顾冰。
“是你说要吹吹风清醒清醒的呀。”顾冰顽皮的看着严乐。
“没关系，我带的伞足够大。”严乐有些得意的晃晃自己手里的大伞，“我们就在雨中漫步。”
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这般温和，从不责备她，在她失去母亲和遭遇家庭变故时，默默守候在她身边，给她空间也给她温暖。顾冰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硬，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了头，走进严乐撑起的雨伞下，挽起他的手。
严乐另一只手护着顾冰，俩人小步在街上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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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很冷清，稀稀疏疏的人，脚步匆匆。
顾冰和严乐纯属漫无目的闲逛，果真如严乐说的，就是出来吹吹冷风，清醒清醒脑子。顾冰把一只手放进严乐温暖的口袋，仰脸看着严乐，又赶紧低下了头。
“偷看我？”严乐低头看看顾冰，笑着说道。
“哪有，我看天呢。”女人总是口不对心，顾冰也不例外。
“那你继续看天呗。”严乐笑笑。
气氛温馨甜蜜。顾冰又低了头，此时此刻，自己酝酿许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再任性一回吧，谁让自己如此贪恋严乐的温暖。
“走这边吧。”五十步开外的路口，摆了把大大的太阳伞，伞下有摆着个小摊，卖糖炒板栗、水煮花生和水果。摊主是个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件棉衣，没有围围巾，缩着脖子招呼来往的人们。
顾冰感觉自己几乎是裹挟着严乐，强行拐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口，她低着头，不说话。严乐看了眼前方，看到了太阳伞下的小摊，也看到了摆摊的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护着顾冰的手。
那个摆摊的女人是顾冰的姐姐顾寒。作为几乎就要走进婚姻殿堂的顾冰和严乐，他们对对方的亲人朋友再熟悉不过了，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已经融入了对方的生活圈。严乐自然是认识顾寒的，对于顾冰和顾寒的事，虽说不是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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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摊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乎是最起码的能力。尽管顾寒出入摆摊这一行，但短短两个月，她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
几十步开外迎面而来的，是妹妹顾冰和她的男朋友严乐。他们如果沿着街直走，势必会经过自己的小摊。那么，她该和妹妹打招呼吗？她会不会不理会自己？还有严乐，会因为自己而看轻自己的妹妹吗？有自己这样的姐姐，任谁都会觉得是一种耻辱吧，何况自己的妹妹是那样骄傲的人。
顾寒忐忑着，猜测着，懊恼着。
看到顾冰挽着严乐拐进了小巷，顾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又懊恼极了，顾冰也许再也不会原谅自己，认自己这个姐姐了。
“你是姐姐吗？你就是这样做姐姐的吗？”顾冰曾经歇斯底里的问过顾寒。顾寒仰了仰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很快又如往常一样招呼过往的行人了。
顾寒和顾冰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顾寒正值升学的时候，母亲久病在床，父亲在外打工，无人照顾母亲和年幼的妹妹。顾寒辍了学，担起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的责任。
“小冰，你要好好上学，把姐姐没上的学全部补回来。”
“嗯。”年少的顾冰看到了姐姐对校园的不舍，但是生活就是这般残酷。
“你好好念书，姐姐挣钱给你念书。”
虽说姐姐没有实现对自己的承诺，挣钱给她上学，但是顾冰和父母一样，在心里觉得亏欠了姐姐。母亲病好后，顾寒外出打工，很快交了男朋友，并且不顾父母的反对早早结了婚。那会儿，顾冰尚在读高中，由于父母的反对，顾寒也看未来的姐夫不顺眼，觉得是这个男人抢走了自己的姐姐。
顾冰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姐姐的嘱托，把顾寒没有上的学全都上了。她大学本科毕业后，靠着自己的努力，自己供自己读了研究生，工作后又读了博士。生活在她面前铺开了一条坦途，人们都说顾冰的生活简直太顺风顺水，包括顾寒也觉得妹妹的生活实在是太顺了。
倘若不是顾寒给顾冰惹下的许多麻烦，顾寒的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然而，生活总是充满转折。
顾寒的老公好赌，顾寒也是筑长城的常客。小赌变大赌，在顾冰的生活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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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顾寒和老公开了个专卖店，生意不错。后来想把生意扩大，再开两家专卖店，资金周转不过来了，便找银行贷款。银行是无抵押贷款，但须有工作稳定收入稳定的人作为担保。
顾寒请妹妹顾冰做担保。贷款数额五十万，顾冰拒绝了，理由是她没有这么多的资产作为担保，一旦发生意外，自己将无法偿还。
顾寒请出了父母。父母对当年让顾寒辍学，一直心里惭愧，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的帮衬着大女儿。父母声泪俱下，诉说当年顾寒是怎样为了一家人放弃了学业，是顾寒成全了顾冰，没有顾寒便没有今天的顾冰，做人不能忘本。再说，只是担保而已，不过是个程序，姐姐还会害你不成？
顾冰就这样被亲情绑架了，做了担保人。起初，顾寒夫妇都能按时还款，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来二去，贷款数额后来达到了一百万。
然而，象牙塔就在这时候崩塌了。顾寒夫妇在牌桌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赌注越来越大，顾寒老公甚至跑到澳门去赌博。一夜之间，债主找上门来，银行找上门来。
顾寒的老公跑了，留下她面对气势汹汹的债主。她只有不断的求助于父母和妹妹，起初是哭诉，最后是对当年辍学的控诉。
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女儿发生的变故，一病不起，就这样离开了。顾冰气自己的姐姐，并不全是由于姐姐让一家人陷入债务危机，她气自己的姐姐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竟然没有丝毫的反省，反而不断的变本加厉，不知悔改。
顾冰转手了自己付了首付定下的房子，用所有的积蓄还了姐姐欠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债，和银行达成分期还款的协议。
“这是我对妈妈的承诺，你以前欠的债我全部都还了。作为妹妹，我只能做到这些了。顾寒，你要是再赌，我们就断绝关系。”
输红了眼的顾寒夫妇没有收手，继续在赌博的深渊越滑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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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冰没再说话，沉默着想和严乐拉开一点点距离，却被他紧紧的搂住肩膀。她感觉自己发抖，也许是由于冷吧，也许是因为别的。
“我们......"顾冰抬头看着这个自己爱里三年的男人，他那么好，她那么不舍得放弃。可是，无论自己说着怎样狠话，她能真正的对姐姐不管不顾吗？再说姐姐还有两个孩子，她忍心不管不顾吗？她嘴上可以说出一百句狠话，但她真的做不到。寒风中瑟缩的姐姐的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进这个店看看。”严乐打断了顾冰的话，搂着她的肩进了一家饰品店。
“没什么要买的。”顾冰说道。
“看看呗。买个围巾？”严乐指着一条围巾，“有三个卫兵，很可爱，对吧？”
“有了，围着呢。”顾冰指指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可是真的很可爱，你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还可以保护你。”严乐似乎对这条围巾情有独钟。
“不要。”顾冰摇摇头，拉着严乐出了小店。
俩人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关于分手的话，顾冰始终没有说出口，或者说严乐始终给她机会说出口。每当顾冰在心里下了决心，酝酿好说辞，准备开口时，总是被严乐有意无意的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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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俩人又快走到顾寒摆摊的路口。顾寒依旧在寒风中缩着脖子，热情招揽过路的人们。
“我不会再赌了。家里能卖的我都卖了还债了，我跟那个男人离婚了，以后我会好好做点小生意，赚钱养两个孩子。你的钱，我不知道能不能还上，但我不会拖累你了。”两个多月前，顾冰收到了姐姐发来的长长的信息。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看着寒风中的姐姐，顾冰在心里问道。
“回刚才那个小店吧，回去买点东西。”顾冰拉着严乐往回走。
“怎么样，那三个卫兵的围巾很好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上了。”
“哪，围上吧，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顾冰拿着围巾走到顾寒的面前。
顾寒的手有些发抖，她以为妹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她想着，等她变好，变得足够好，再向妹妹请罪吧。她一直觉得是父母和妹妹亏欠了自己，这些年不知疲倦的索取......
“早点收摊，这么冷，人少。”顾冰自顾自的拿了袋子，装了几颗糖炒板栗，“不给钱啊，我回去了。”
顾冰手里拿着温热的糖炒板栗，走向路口的严乐。
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什么所累吧。自己为姐妹亲情所累，而前面的这个男人呢，大概要为爱情所累了。
（无戒365天日更训练营第01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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