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遗失了你，却没能遗忘

早就遗失了你，却没能遗忘

文｜云晞

01

凌晨一点，接到木子的电话。

从她说话的语气中，我就知道这丫头定是在外边买醉了，而且还醉的不轻。即使隔着手机屏幕，她的醉意都能透过无线电波传到我身上，让我睡意全无。

来不及收拾自己，我跳下床，随手抓过沙发上的外套，踩着拖鞋就往外跑。

刚跑到楼下，远远便望见一个身影，一瘸一拐的从小区门口向我走来。

初冬的深夜里，寒气逼人，刺骨的寒风裹夹着冷意从脖子往身体里灌。

我站在台阶上，拢紧身上的外套。早知道外边这么冷，刚下楼的时候就该多套几件了。

我抬头看向木子。月光下的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及膝薄外套。在肆意的冷风中，整个人都显得愈发单薄、脆弱。

她身上的薄外套，我认得。是那个人送给他的。他都离开好些年了，这件外套，木子还留着，舍不得扔掉。

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近，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是4月7号。五年前的今天，他离开了木子。

抬头仰望天空，漫天繁星正争相绽放着自己的光芒。皎洁的月光下，我的傻姑娘却一路跌跌撞撞。

我跑近她，想扶她，却被她一手拍开。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在隐隐颤抖，我的心也如冷风过境后一般，萧条酸涩。

“阿云。”她突然转过身来叫我。

“嗯，我在。”我走到她身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到她身上。

“阿云。”

“我在呢，我在这儿。”

“阿云，我又梦见他了。”

她半边身子靠在我身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我就知道，今夜的她，肯定不好过。

记得他刚离开的第一年，木子每天加班，从早到晚，都是在单位里度过的。哪怕是周末，她依然有成堆的稿子要看。

她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忘记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不到一年的时间，木子的体重急剧下降，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微胖的女神变成一个瘦骨嶙峋的女神经。

以前滴酒不沾的她，在他离开不到一年的时间，几乎逛遍了单位和公寓附近的每间酒吧和ktv，也尝遍了各种辛辣的烈酒。

有生之年，一定要尝一尝最烈的酒，爱一爱最美好却爱而不得的人。这是木子一直以来信奉的人生格言。

如今五年过去了，她也算得偿所愿了。爱过了爱而不得的人，也尝过了最烈的酒。只是经历过这些后，余留下的伤口，只能由她一人独自舔舐。

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却不曾想，若是真正深爱一个人，要放下，谈何容易！

倘若真的能放下，那今夜的她，就不会在梦见他之后，又一个人外边去把自己灌醉了。

“阿云。”

“木子，我在这呢。”

“我又梦见他了。他说他现在过的很好，让我也照顾好自己。”

她靠在我怀里，趴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对我呢喃他在梦中给她许下的承诺。

我把她扶起来，“木子，我们先回家再说，好不好？”

“家？我的家在哪？我早就没有家了！”她挣开我的怀抱，跑到走廊边吐了起来。

我走近她身后，用手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木子，你忘了，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你还有我呢不是吗？”

她猛然起身，紧紧抱着我。在昏暗的走廊里，这个陪伴了我十年的傻姑娘，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我。

我知道，她听懂我的意思了。哪怕他离开了，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我。

把木子带回家后，她倒在沙发上，仍旧在低声啜泣。我让她去房间里睡觉，她不肯。

她说她没醉，却摇摇晃晃掉眼泪；他说他爱她，却没能给她一个家。

02

五年前，我和木子还有他，都在高三。

我们三人从高一到高三，都是同班同学。在高二文理科分班那年，我们都选了文科。

高中三年，我们三人被大家称为铁三角。不仅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好，而且每次考试，无论是月考、模拟考，我们三人的名字，总是紧紧挨着出现在年级排名单上的前三名。

从高一到高三，一次都没落下过。那时的我们，是很多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对象。除了羡慕我们的学校，他们更羡慕的，是木子和他的爱情。

他们是在高三最后一年在一起的。还记得他们刚确立关系那的天晚上，木子拉着我和他在操场坐了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并排着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乘着微风，互相分享彼此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木子和我都想考师范大学，将来回到我们县城上当老师。我们约好以后要读同一所大学，陪伴彼此从校服到婚纱。以后还要给对方的孩子当干妈。

他说他以后想写作，想出书。我和木子当时调侃他说以后要是当了作家，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俩。最好能写一本关于我们仨的书，记录我们这些年一起携手走过的日子。

当初的我们，很幸福，很快乐。因为身边有最好的朋友，还有互相喜欢着的人。

那年高考，我们都如约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我和木子在广州的师范大学，他在深圳的深圳大学。

每个周末，我和木子都会乘坐从广州到深圳的最后一班末班车去找他。他会帮我和木子订酒店，然后在第二天，再带我们去逛校园、吃东西、看电影。

身为闺密，我见证了木子和他最幸福的时刻。看着他们从高中走到大学，那双十指紧扣的手，并没有被时间与距离冲开。

我真心替木子开心。木子是一个外表看似很坚强，但实际上内心却极其脆弱的人。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她才会卸下自己的面具。

庆幸的是，木子遇到了他。那个能看穿她的伪装，能读懂她内心的人。

我以为他们紧握的双手永远不会松开，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幸福的走下去。

却不曾想，现实的巴掌来的那么快，拍的那么响。直到木子抱着我痛哭到不能自已的时候，我才恍惚间明白：原来所有的不告而别都是蓄谋已久的解脱。

大四第一学期，他动用家里的关系，转学到了北方的一所学校。

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连与他相爱了四年的木子，他的女朋友，都没有。

大三结束的那个寒假，我和木子还去深圳陪他一起跨年，我们还一起许下了下学期再见的约定。

然而，当大四开学的前一周，我陪木子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离开了。

记得那时候，木子拉着我，从他的学校一路狂奔到他在校外的住宿。一路上，木子死死拽着我的手，她的指甲都已掐进了我的手掌心，都浑然不觉。

跑到他的住宿，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子，木子一下子跌坐到地板上。

这个屋子，木子来过很多次。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木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我和木子一起生活了十年。过去的十年，无论日子再难熬，木子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哭泣过。

我上前想抱抱她，伸出的手却停滞在空气中。我蹲下身子，把她揽进我怀里，陪她一起哭。

03

大学最后一年，木子没有读完。她辍学了，说想去找他。

我百般劝说，她都听不进去。那时我才明白，他在她心里，怕是已经扎根了。

曾经说好一辈子都不会松开的手，如今却悄无声息的松开了；曾经许诺要继续相约下个十年的人，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人。

木子去了北方，只是寻遍了她所能找的地方，都寻不见他的踪影。木子打电话回来跟我说阿云，我以为这种狗血的剧情只会在电视里才会上演，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我的生活里也会演绎的如此淋漓尽致。

木子在北方待了一年的时间。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在北方一家杂志社当了编辑。这原本是他的梦想，而今却成了木子的谋生之道。

大学毕业后，木子回到广州，和我一起生活、一起工作。我没有回到县城，而是在广州的一所高中学校，继续我的教师梦。木子还是在一家杂志社里当编辑。

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浙江、江苏、上海、拉萨……工作几年后，这些地方我们都一一踏足过。

这几年，我总会时不时就对木子旁敲侧击，让她去相亲。而她，每次都嫌我啰嗦，说我像邻居家的大妈一样，瞎操心。

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他。这些年，她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等自己能再次与他相遇，也等自己渐渐淡忘。

每年的4月7号，木子都会很晚才回家。她不让我陪，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待着。

这几年，木子爱上了喝酒，爱上了抽烟，还爱上了纹身。她把他的名字，刻在她右手的手掌心里。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发现的了。

她曾经跟我说，“阿云啊，我知道我现在很难堪，我忘不了他，也放不过自己。我酗酒、抽烟、纹身，这些我都可以戒掉，但我戒不掉不想他。”

她说每年的4月7号，她都一整夜无眠。他们当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跑出来，拽着她一起沉陷在过去的回忆里。

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或许他早就结婚生子，身边早已有佳人在侧了。你再这样等下去，还会有结果吗？

这些我都知道啊，我也劝自己要放手，你看，我现在连那些烟酒都戒掉了，可还是戒不掉想他。

我知道，要忘记一个人，不容易。就像木子说的那样，她可以重新爱上香烟，爱上深夜，爱上鲜血与铁锈，却唯独无法再爱上一个人。

因为自他离开后，在他们身上，她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今年已经是他离开的第五个年头了。就在昨晚，木子又一次灌醉了自己。她说她在梦里见到了他，他说在那边过的很好，让木子无需再挂念他了。

看着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木子，我再次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我答应过他，永远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木子，就让她以为他真的是不辞而别，而不是去了远方。

对于离别，木子已然这般痛苦不已，若是她知道他已经不在了，那木子就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翌日清晨，木子醒来后跟我说“阿云，我想通了，既然等不到，那我就不等了。我可以把过去遗忘，但我忘不了他。不过你放心吧，我会听他的话，照顾好自己的。”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我的傻姑娘在阳光里，微笑看着我。她的笑容，很美、很甜。

看着她微笑的脸庞，我知道，她可以遗忘的了过去，却遗忘不了那个曾经深爱了五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