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ip营打卡第31天，2153/72065
文/南驰
黄昏过半的天空，云层上渐次地覆上了一层一层黑的、橘的薄纱，没有温度的暖色调从云里透出来，带着一股肃煞的凄惶。
胡运德开车，王海青抱着孩子和女儿胡穗子坐在后排。出来玩了一整天，此刻他们都有点疲惫，连多说一句话的欲望也没有，各自在沉默中蓄养着精神。
“爸，我该回去了。”思考许久的胡穗子率先打破了这份和谐的宁静。
胡运德一时被说地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反问道：“我们这不是在回去的路上么？”
“我的意思是……我该回晋城了。”
车柔缓的顿了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如果不用心去留意，很难觉察出那个轻微刹车带来的小咯噔。
“嗯。”
又是一片沉默。
说实话，胡运德打从内心深处觉得舍不得。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儿孙膝下的感觉了呢？自打胡穗子上大学开始，他和王海青就成了半个空巢老人，虽然两个人感情一直还不错，可长久下来，日子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眼前的人看来看去总是那副模样，彼此总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时间的流逝，看见自己的老态来。人就和这生活一样，没有一点活力。
胡穗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汪几近死水的生活。她带着那熟悉的、春风似的笑来，带着另一个更加生机勃勃的小生命来。他们甚至觉得，在这几代人交织的笑声里，连自己都年轻了许多。
当初，胡穗子的离开带走了他们身上关于“父母”的标签，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个“孩子”，而且是已到中年必须扛起赡养老人义务的“孩子”了，当这个家里的人依赖着他们时，片刻的脆弱和放松就成了难得的奢望。胡穗子母子重回安城，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重新成为了可以悠然享乐的“父母”，成了含饴弄孙的“爷爷奶奶”。生活赋予他们身上的，不是担子，而是乐趣。
而现在，穗子要走了，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去。而他们，也必须回归到原来的生活中了。像是做了个家人团圆的美梦，天一亮，公鸡一打鸣，注定要醒过来，踏进现实中去。那种热闹过后的冷清，让胡运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么快吗？你回来多久了？”
“快五个月了，还有十来天，我的产假就结束了。“穗子望着副驾驶座的靠背答道。
“那还早啊。“
“不早了。滚滚也得上晋城适应几天，穗子猛地离了他去上班，怕是会不习惯。再说了，穗子也得和亲家磨合磨合，给她上上手，以后才好帮衬着。事情多着呢，十天已经算短了。”王海青接话。
“亲家决定上去了？”胡运德问道。过了这么久，他虽然对李瑞英还有气，但也不像当初那般怒火冲天了。对他而言，只要穗子心里过去了，自己也没必要非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还没问呢。”穗子答。
“什么时候走？怎么走？都想好了吗？”
“不知道，我也是刚才突然冒出来的主意。等回去和叶知秋商量商量。”
“知秋是个好孩子。”胡运德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没声儿了。胡穗子只当他是在随意的闲聊，没怎么在意，以为话题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转过头，看向窗外远处沿着稀疏的路灯一点点亮起来的小城，继续漫无目的地神游去了。橘黄色的暖光在穗子的脸上跳动着，下落的时候，脸上有柔和的光影，跳跃的时候，她又成了暗黑色。
“……穗儿，以后遇事别总是缩在后面，爸妈都在呢。”胡运德的声音在忽明忽灭的车厢中响起来，带着一种沉稳的厚重感直击穗子说耳膜，透过皮肤骨肉直直地钻进她的心脏。心头漫过一阵酸楚，拧着她的后背、肩膀和手臂全都蜷缩在一起。这一刻，她彻底被感动了，心底最后的一点坚硬的外壳为彻底融化，裸露出内里那个柔软脆弱的本体来。原先忍住的眼泪又重新涌上眼眶，丁点儿阻碍没有的，咕噜就从高处滑了下来。
黑暗里，穗子把手握成一个空心的半圆虚掩在口鼻处，假装咳嗽的间隙，悄悄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和泫然欲坠的鼻水。
有多久了呢？自己像现在这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似乎已经很久了。自从自己工作了、结了婚成了家，特别是成为一位母亲之后，就很少这么不禁哭了。自己总觉得身上压了一副担子，担子的一头装着的是和叶知秋的小家庭，另一头装着的是她的父母，她有责任让所有的人都过的很幸福。可是，脆弱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于是，她只能变得越来越坚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在胡运德夫妇面前哭一次鼻子。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她想努力营造一个幸福的假象——我很好。
这一刻，胡穗子才明白，什么是长大？或许就是曾经随随便便就汹涌而出的眼泪忽然间变得不能轻弹的那一刻吧。原来，成年人的泪水是一种奢侈品， “孩子”奢望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父母”奢望孩子能永远不要流泪。那些身为“孩子”的成年人，总是挣扎在“不能不”和“不得不”之间不痛快。
调整好情绪之后，胡穗子又挂上了那副熟悉的笑容，嘿嘿傻笑着打趣道：“哎呀，真是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妈你们俩说话简直一摸一样。”
细心的王海青听出女儿突然的鼻音，却没有戳破，只在一旁跟着她笑和她打趣：“那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胡运德委屈地喊起来，“哎——你说你自己就行，可别扯上我呀！我可是顶天立地的一根顶梁柱呢！”
“省省吧，你这根顶梁柱也该靠靠边了，现在呀，这间老房子进了新主人，那些伤神费力的事儿，就让他们去顶着吧。”
“就是，爸，你也该把世界让给年轻人了。”
“你来你来，我把这传家宝传给你。”
“我才不要呢！传给你的宝贝儿子吧！我这个娶来的儿媳妇儿，可不管你们这档子闲事。”
几个人你搭一句，我回一句，穗子的心情又跟着这气氛活跃起来了。
夜行的车里，载着满车的欢笑，徐徐地向着灯火通明的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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