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夜,深夜。
雨随风摇,已洒落在大地上,洒落在整个屋顶上,滴滴答答。
灯,孤灯。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微弱的灯火,只能照在那巴掌大小的地方。
孤灯下有张太师椅,黑白相间的虎纹皮铺盖在上,露出只剩躯壳的虎头,灯火昏暗,更显狰狞可怖。
太师椅后面,背对着一个人,他双手背后,仰着头望着黑暗的墙角。
谁也不知他在看什么,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你决定好了?”他的声音深沉而温和,令谁听了,都会感觉到温暖,特别在这雨声沉闷的夜晚。
突然“轰”的一声,天空一个炸雷,响彻大地,黑夜瞬间宛如白昼,刹那间的光芒,穿过雨滴,穿过纱窗,照亮在一个人的身上,他单膝跪在太师椅前,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却身姿挺拔的跪着,连地上的影子都没有丝毫移动。
“是。”冷淡的声音,冷漠的语气,黑影回答时,仍是低着头。
背对着太师椅的那人,也低下了头,他重重的叹息一声,然后向后挥挥手。
雷光是一刹,人影也是一刹,当闪电消失的时候,人影也就消失。
随着“吱”的一声,空旷的屋子,只剩他一个人,沉重的叹息声随着开门的声音飘了出去,伴着雨水哗啦啦的砸落在地。
朱雀
清河。
在清河道上混的,没有人不知道青帮,也没有人不知道青帮的四大堂,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青帮管着整个清河的水道和航运,而四大堂则占据各个要道。
临近清河最繁华的地段,别有一座楼阁在河畔,楼阁五层,在最高层中只有一间雅座,雅座临窗,可将整个清河尽收眼底,这座楼阁便是朱雀堂的总部,临雀阁。
现在这雅座上就坐着一个人,朱雀堂堂主柳惜金,他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在他的身后恭敬的站在四个人,四个青衣的男子。柳惜金举杯独饮,一双略带阴鸷的双眼望着窗外的清河,只见斜阳西落,将余晖铺撒在河面上,整个河面便泛着温和的金黄色,波光粼粼,耀眼夺目。
柳惜金有个习惯,那就是只要有夕阳的时候,他都会到这个地方喝杯酒,然后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看着那如同铺满黄金的清河。
黄昏,沉闷的黄昏。
如黄金般的河水,只有那些有钱有权又无所事事的人才有心情去看。
而为了生活的人,都会在太阳落山前,再去清河撒一次网,以安稳生计。
徐安就站在船上,他赤裸着胳膊,将渔网铺开摊在手上,可他并没有把网撒出去,因为他已被四艘小船给围住。
“你懂不懂清河上的规矩。”正前方小船上一个魁梧大汉人问道。
“难道捕鱼也有规矩。”徐安道。
那大汉对着右侧小船一摆头,里面有个身材瘦弱的人向前一步说道:“清河上第一条规矩,凡在清河上的船只,除了官船便只能是青帮的船。”他说完咧嘴一笑,又道:“你是不是青帮的人。”
徐安沉默一会儿,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便只能抬起你的破船滚蛋。”那魁梧大汉接着道。
“能否让我捕几条鱼回去做个晚饭。”徐安道。
那大汉眼神微眯,喝道:“规矩已说了,你既然不懂规矩,那我便教你什么是规矩。”说完一脚跨过船只,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徐安。
见他来势汹汹,徐安后退两步,将摊在手上的渔网往前一挥,船身狭窄,那大汉避让不急,连忙举双手抵挡,哪知渔网上的力量太大,“噗通”一声,将大汉打落入水。
那大汗连忙起水趴在船头,望了一眼临雀阁,回头怒目圆睁的盯着徐安,喝道:“不让这小子喝饱清河的水,老子誓不罢休,兄弟们,上。”
他“上”字一出,便一个猛子潜入水中。其他人见状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上前将他丢入水中,奈何船身太小,只能前后容人,徐安渔网在手,前后挥摆,不会儿又将几人打落在水。
突然船身摇晃,徐安有些站立不稳,却是那大汉潜在水中,在船底摇晃着船只,如此一来,徐安虽站立不稳,但也没有人能上到他的船上来。
“咔嚓”一声,徐安见船底有了裂痕,已有河水开始慢慢灌入,他大喝一声,将渔网向前撒开,渔网成圆,把前方那瘦子船上的三个人一同网住,徐安用力一拉,三人惊叫一声,“噗通”入水。
徐安快速跑到那条船上,喝道:“偌大的清河,难道不能容忍我捕几条鱼。”
渔网网住的三人在水中不停的挣扎,其他落水之人见状连忙过去解网,那大汉把徐安的船只弄破,便已浮出水面,此时见他说话,喝道:“你不懂规矩在先,别说几条鱼,就是连一只虾米都不给你。”他回头四顾,喝道:“抄家伙。”
没有落水的众人在船内抽出白晃晃的刀来,又将多余的刀扔给水中的同伴,众人刀身一亮,齐齐的向徐安靠近。
徐安心中大惊,却见这条船上也有不少的刀,连忙抽出两把,两手各持一把。
“住手。”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传来。
徐安望去,只见一青衣男子立在岸边,他的双手合放在身前,望着恭敬有礼。
声音虽冷淡,却有奇效,只见众人面色凝重的停下。
“将他安好的送到岸边。”那人又发话道。
“是。”那大汉朝众人使个眼色,众人点点头,将武器扔到船上,慢慢的朝徐安游了过来。
徐安握刀的手紧了紧,不知他们要做什么。直到船身开始朝着岸边移动,他才将手中的双刀放在船上。
“我家主人有请。”船只刚靠岸,那人便道。
徐安皱了皱眉,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道:“去了便知,请?”他说请时便转身带路,他似乎知道徐安一定会跟上似的。
徐安犹豫一会儿,便跟上。
见他们离去,在水中的瘦子道:“会不会是堂主找他。”
那大汉颔首道:“青衣卫都亲自出来接他,自然是堂主。”
那瘦子惊呼一声:“莫非他和堂主有关系,那我们今天的行为,会不会……”
他的话众人都明白,若这个人真的和堂主有关系,那么自己这些人便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大汉说完这句,心中也有些忐忑。
众人不安的点头应和。
柳惜金听着“蹬蹬蹬”的声音,已知他们上来了,他的身后原本有四个青衣卫,现在却只有两个青衣卫,其中一个去接徐安,还有一个却不知去哪。
“堂主,人已带到。”那名青衣卫道。
柳惜金摆摆手,那青衣卫便走到他身后,依旧恭敬的站着。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柳惜金望着徐安道。
“不知道。”徐安站在楼梯口处,回道。
柳惜金微愣,莞尔一笑:“那你为何与他们起争执。”
徐安道:“我只不过想打几条鱼回去吃,他们便说我不懂规矩。”
“你的确不懂规矩,你知不知道那条河是青帮的。”柳惜金道。
“现在知道了。”徐安道。
“知道的还不算晚,以后莫要在那个地方打鱼。”柳惜金道。
徐安摇摇头:“不行。”
柳惜金眼神微眯,声音聚变:“为何?”
徐安沉默一会儿,道:“我若想生活下去,便只能还在河里打鱼维生。”
柳惜金没有做声,他自饮一杯酒,又倒满一杯,走到徐安面前,道:“有骨气,喝了这杯酒,你便是我朱雀堂的人,是我柳惜金的人,这条河上你想怎么打鱼就怎么打鱼,想打多少就打多少。”
“你,你也是青帮的人?”徐安惊讶道。
“我是青帮朱雀堂的人。”柳惜金笑道。
徐安没有犹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突又呛出两口,他一抹嘴巴,道:“只要有吃的,能让我活着,我便答应。”
“那是当然,现在这桌上的山珍海味都是你的,你可尽情吃喝。”柳惜金说完便笑着转身走下楼,转身的瞬间,那双阴鸷的双眼在徐安背后一扫而过,他下楼,他身后的三个青衣卫也跟着下楼。
徐安此时见整个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他走到窗前,抬头远望,只见清河之水如黄金铺撒,心中顿感神怡。
临雀阁,三楼。
柳惜金就站在窗前,一只手搭在窗沿,他的身后已站在四个人,四个青衣卫,那失踪的一个青衣卫,已然出现,柳惜金道:“都查清楚了?”
那青衣卫道:“查明了。徐安,本地人,老实本分,家中父母早已病故,前段时间才开始在清河捕鱼。”
听了青衣卫的报告,柳惜金紧了紧搭在窗沿上的手指。
“好,如此条件可为重用。”他又眯起那双眼,走到桌前,拿起一壶酒自饮。
夕阳渐落,余晖照在窗沿上,只见上面留有五个较深的指印。
漕运权
秋,深秋。
徐安就在临雀阁四楼,他的面前已铺满山珍海味,可他并没有心情吃这些美味佳肴,一双眼睛痴呆的望着窗外,到是同桌的一个魁梧汉子和一个身材弱小的瘦子吃得不亦乐乎。
瘦子吃完用手一抹嘴巴,正要伸手伸脚喊声痛快,却见徐安神情呆然,便用手推了推身边那魁梧汉子。
那汉子吃得正香,见有人推自己,不由自主大声道:“怎么?”
瘦子不禁脸色泛红,一手拍在额头上,那大汉眉头微皱,正欲说话,却见徐安微笑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大哥。”魁梧汉子有些局促道。
“看你们吃得开心,我也就开心的很。”徐安道。
“大哥,你肯定有心事,你看你面前的菜一口都没动。”瘦子指着徐安面前的菜道。
魁梧汉子放下手中筷子,道:“大哥有心事?与我们说说,说不定可以替大哥分忧。”
“嗯。”瘦子点头回道。
徐安沉默着,他拿起面前的一壶酒,看了看,突然大声道:“拿酒碗来。”
他声音刚完,就有人送上酒碗。
他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倒在碗中,然后一饮而尽,刚喝完,便低头咳嗽起来。
瘦子连忙起身,想要过来帮忙,徐安摇摇手,他咳嗽一会儿便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已通红。
“大哥…”瘦子和汉子异口同声。
“不妨事,这酒,喝了快一年,还是喝不惯。”徐安苦笑道。
一年?瘦子和汉子心中也感叹,自从上次在清河上和徐安打闹一番,便结下这段情谊。那次,徐安自临雀阁出来时,已是三天之后,三天之后徐安的名字已传遍朱雀堂,人未出,名先知。他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点名要二人从今往后跟着自己,起初二人以为他想报私仇,心中不满,可后来不但没有公报私仇,还带着他们管理堂内之事,不出半年徐安便已是柳惜金身边第一人,二人也是水涨船高,自此以后对徐安唯命是从。
“你们知道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徐安望着二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
“现在是九月初六,三天后,好像没有什么大日子。”瘦子疑惑道。
徐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们二人。
汉子突然一拍桌子,道:“九月初九重阳节。”
徐安摇头笑道:“你总算记得一个日子,可还不是关键的大事。”
“九月九,一年一度,重选漕运权的日子。”瘦子脸色凝重道。
“是了,重选漕运权是青帮最重要的日子,莫非堂主将此任交给了你?”汉子道。
徐安点点头:“官家漕运需从我们这儿出发,青帮关系网极大,漕运船便只能由青帮护送,这是笔巨肥无比的差事,四大堂为了争夺漕运权,已明争暗斗好多年,九月初九,便是四大堂公开争选的日子。”
“可我记得,我们堂已经有三年没有取得漕运权了。”瘦子道。
“所以堂主希望我三天之后能取得漕运权。”徐安道。
“可三年了,堂主都没有取得漕运权,我们是不是……”话说到一半,瘦子便没有做声,而是望着徐安。
徐安道:“几天前堂主对我私下说过,当初看中我,收我入堂,就是为了今日的漕运权问题,如果我们没有取得漕运权,失去的不只是漕运权的归属,还有,我们的性命。”
“什么?”汉子猛地站起来喝道。
瘦子一脸受惊,默然无语。
“是我对不起你们。”徐安说完又低下头咳嗽起来。
“说哪里话,大哥,当初若不是你带着我们,我们现在还在清河上打鱼混日,哪有现在这般潇洒快活。”大汉说完一推瘦子道:“你说是不是。”
瘦子点点头,说道:“嗯,更何况我们未必争不到漕运权。”
徐安欣慰笑道:“三弟说得对,不过漕运权也未必那么容易得到。”说着便四下扫了一眼,轻声道:“你们且过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二人相顾一眼,连忙走到徐安身边,徐安在两人耳侧悄声细语。
秋,落叶已纷纷。
徐安站在窗前,他以没有心思看着窗外落木萧萧的景色,他来临雀阁一年了,他想起了那天下雨的晚上,想起了那个温和的声音,他突然觉得快了,那个任务快要完成了。
徐安出楼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走出临雀阁十来步后,便掏出几枚铜钱扔给一棵柳树下的老乞丐,那老乞丐脏脸带笑地说着“多谢多谢”的话。
徐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点点头便离去。
几片飘零的落叶飘进楼内,柳惜金抓住一片叶子,望着手中黄绿参半的树叶,道:“那乞丐是谁。”
他身后一青衣卫道:“是个本地乞丐,原本在西边乞讨,有次徐安经过那儿,多给了些铜板,他便跟着徐安来到这儿乞讨,徐安每次经过时,都会给些铜板。”
“他倒是个好人,好在他将此次计划告诉了我。”柳惜金用手搓揉着树叶道:“这些天,你们盯紧些,今年的漕运权,我们一定要拿到手,不能有失。”
“是。”身后四人齐声道。
争夺
九月初九,重阳。
秋风微凉,已吹落树上的枯黄,将其撒落在长街上。
长街便不长,只有三里路,它的一头在清河码头,另一头直通到漕运总督府。
而现在,漕运总督府的大门已大开,秋风轻轻,轻卷着长街上的黄叶翻涌不停,像金色的波浪,从总督府一直朝着清河码头涌去。
清河码头已聚有不少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突然一声惊鸣,所有人便瞬间安静,只见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人从总督府走了出来,他双手背后,一双眼睛望着前方,他的脚下虽铺满了落叶,但他步伐稳健,走的很慢,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落叶都会轻卷一下,直到他走到了清河码头。
众人见他到来,齐声喊道:“帮主。”
青帮帮主秦海。
秦海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众人连忙分开站在两边,中间空出一条道来。
秦海穿过空道,来到搭建的台子上,望着众人,沉声道:“规矩,我青帮向来以规矩自立,今日漕运权的归属也得有规矩。”
“总督大人已在府中设宴,四大堂的人要想夺得漕运权,就得去赴宴,喝上总督大人亲自端给你的酒。”秦海虎目怒睁,望着总督府大门道:“长街三里,谁先入府夺得酒杯,便算谁赢,开始。”
随着一声开始,人群中突然奔出四个人来,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听得令起,便连忙朝着总督府奔去。
徐安就在其中,可他却出得最慢,是以落得最后。
突然“嗖”的一声,徐安前面那人,手中不知何时掏出一把短弩,对着他前面的人射去,一支射毕,连忙将短弩收起。
那人一个委身,躲过弩箭,却被徐安前面那人超了过去,那人回头怒睁,一双眼睛却是盯着徐安,徐安心中暗叫不好。
那人大手一扬,突然精光一闪,徐安连忙倒地向右翻滚,“叮叮叮”三响,只见地上三枚长针暗器穿起十来片黄叶钉在青岩上。
等徐安起身抬头望去时,那人已不知奔得有多远。
徐安早已知道争夺漕运船的规矩,为了胜利,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任务,徐安只得奋力向前奔去。
可他还未奔到路程一半时,那处在第一的人突然倒在地上,他身后用短弩的人一闪而逝,进入漕运总督府,紧接着使用暗器的人也将跨入总督府大门,可他刚跨过一脚,便突然不动了,接着“砰”的一声,仰天倒在门口,只见他额头上多了一枚弩箭。
徐安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的前进。
快到总督府大门时,一个哨声传来,飘飘渺渺,听的不清,徐安一个扫堂腿将地上落叶扫起,落叶纷纷扬扬,徐安穿过落叶,走了进去。
等落叶归地时,已没了徐安的身影。
总督府院内,徐安身边站着两个人,两个府内家丁打扮的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汉子,一个是身材弱小的瘦子,他们前面躺着一个人,正是那拿弩之人。
“大哥。”二人齐声道。
原来,此二人正是徐安手下的汉子和瘦子,那日临雀阁密语,就是安排二人伪装成总督府家丁,观时待变。
二人见那人手持短弩躲在门内,偷袭其他人,心觉不妙,便以替总督大人传话为由,乘他不备,将其杀害。徐安听得他们的哨音,已知成功,便扫起落叶,遮住长街另一头的视线,走了进去。
“多谢两位弟弟,走,这宴,我们一起去。”徐安道。
“大哥,还是你去吧,漕运权争夺本是你们四人的事,我们已不守规矩了,若是要帮内人知道了,恐怕,恐怕……”瘦子慌道。
徐安道:“你信不信大哥?”
瘦子颔首道:“自然是信。”
“我若害你们,我自己岂不是也得陪上性命?”徐安道。
“可是…”瘦子欲言又止。
“各位,老爷有请。”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却是府内下人。
相煎
总督府外,落叶纷纷。
总督府内,却是绿意盎然。
屋内,一桌精美的酒菜已摆好,在桌子正前方坐着一个人,他虽年老,一双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
“老爷,人到了。”家丁的声音响起。
“嗯,让他们进来,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进来。”总督大人冷声道。
“是。”随着关门声,徐安三人已进来。
“你们来了。”总督道。
“参见总督大人。”三人连忙坐辑。
“你们且坐。”总督道。
徐安走到桌前坐下,汉子和瘦子对望一眼,也挨着徐安坐下。
“很好,你总算不负众望,拿到青帮漕运权。”总督微笑道。
“这得多亏我两位兄弟。”徐安道。
“他们也很好,下一步,你该知道怎么做吧。”总督道。
瘦子听得不明所以,问道:“下一步?什么下一步。”
徐安拿起面前的酒杯,道:“下一步,就是杀掉柳惜金。”
“杀,杀朱雀堂堂主?”瘦子惊道。
“对,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当上朱雀堂堂主。”徐安平淡道。
“大哥,你……”汉子说着重叹一声。
瘦子沉默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字道:“他已不是我们的大哥。”
徐安也叹了一声,道:“不论我做什么,我还是你们大哥,也绝不害你们。”
“你做什么事都瞒着我们,还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难怪我们能轻易混进总督府内,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瘦子越说越激动。
总督大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酒。
“也许,大哥有什么苦衷呢。”汉子道。
瘦子望着徐安,嘴唇微动,却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徐安开口。
“我是朝廷的人。”徐安开口道。
瘦子和汉子浑身一颤,都没有说话,瘦子低下头,汉子拿起酒杯喝起酒来。
“咳咳”,一声咳嗽,总督大人叹道:“人老了,身子总是不好,也喝不得多少酒。”
“您老还是少喝点酒。”徐安轻声道。
“不妨。”总督轻手一挥,望着汉子和瘦子,道:“你们知不知道清河是谁的。”
瘦子抬头没有做声,汉子道:“自然是青帮的。”
总督大人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你们总该听过吧。”
汉子微微一愣,瘦子道:“听过。”
“听过便好,青帮仗着势大,独占清河不说,还得要过漕运权,你说朝廷能容忍么?”总督道。
“不,不能。”瘦子的额头已开始冒汗,如果说开始是因为徐安故意骗了他们,而生气出言含怒,那么现在静下来,细想之下,不禁大惊。
“是了,如果派官兵围剿,青帮四大堂难以一网打尽。”总督道。
“所以派大哥到青帮?”汉子问道。
“擒贼擒王,只有走到堂主的位置,才能在堂主继任典礼上,将他们一网打尽。”总督道。
“那为什不在今天将他们抓起来,今天也是大日子。”瘦子道。
徐安望着他道:“因为今天人太多,官兵冲出来,他们便可混装逃跑,他们若跑了,那不仅是打草惊蛇,更可怕的是,朝廷中也有他们的人,到那时,他们会联系在朝廷的人,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我们得万无一失。”
徐安又道:“如果我继任朱雀堂堂主位置,他们便都会过来参加继任大典,到那时,他们怎知我是朝廷的人,我安排好人手,便可一网打尽,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就像今天这样,豁出性命的帮我。”说着一双眼睛便盯着二人。
汉子挠挠头,道:“太复杂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三弟如果愿意帮你,我就跟着帮你,三弟要是不愿意,我也跟他走,但是我们绝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说完看着瘦子。
瘦子听汉子如此一说,心中更是沉重,见汉子望来,便道:“大哥,能否给我们半日时间考虑一下。”
徐安转头望向总督,总督沉默一会儿,便点点头。
徐安道:“二弟,三弟,如果这件事成了,高官厚禄少不了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光宗耀祖,总比一辈子当个帮仔要强。”
瘦子点点头,道:“多谢大哥替我们着想,我们想出去解手。”
徐安道:“一起?”
瘦子看着汉子道:“你去么?”
汉子道:“酒喝多了,总有尿意,早就想去,一直忍着没说呢。”
他话一说完,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瘦子道:“走吧。”
安静,空中飘着的已不是酒菜香气,而是一种气氛,一种说不上的气氛。
“这就是你找的人。”总督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也许不出等一会儿,他们就会想通了。”徐安道。
“你难道没看出,那瘦子已在打退堂鼓么,你想我们的心血就此毁灭么?”总督越说越激动。
“砰”的一声,徐安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做声。
总督起身,转身望着墙壁上的字画,双手背后,沉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徐安低头沉默着,他觉得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当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么,不过那时外面下着雨,而此时,外面起着凉凉的微风。
一些枯黄的落叶已吹进了总督府内,为满是绿意的府院添了几分颜色。
徐安走出房间就看到了瘦子和汉子,他们二人正要往府门外走去。
“要走,也不知会一声,你们难道真的已不把我当成大哥了。”徐安轻声道。
“哪里话,三弟说你肯定与总督大人还有好多话要说,我们还是不听得好。”汉子笑道。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徐安望着瘦子也笑道。
瘦子被他一望,心中一突,尴笑道:“大哥的事,等大哥出了总督府我们再说。”
徐安点点头,道:“总督大人有话与你说。”
瘦子道:“就我一个?”
徐安道:“就你一个。”
瘦子望了一眼汉子,又望着徐安道:“却不知说些什么。”
徐安道:“那就是你和总督大人的事了,走吧。”徐安说完转身便进了屋内。
瘦子沉默一会儿,也跟着进去。
良久,汉子在府院无聊正四处闲逛,却见一个青色的人影一闪而逝,心中大惊,正想探个究竟,屋内大门“吱”的一声开了,徐安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二弟,你也来。”徐安道。
汉子正想说刚才看到绿影的事,便连忙上前,刚进大门,门“吱”的一声关闭。
“大哥,我刚才……”
“啊…”汉子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吃痛地望着徐安。
只见徐安手上一把匕首已刺入汉子胸口。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徐安说着,眼泪自脸颊处慢慢滑落。
汉子震惊的看着他,又见地上躺着瘦子,眼中泪水滚滚,说道:“不怪,不怪你,是,是我们愿意跟着你的,三,三弟说,等你出来总督府,我们便一起,一起跟着你,干件大事。”
汉子说完,徐安一把扶住他,泣道:“你,你说什么,为什么三弟进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汉子身子慢慢下滑,直到徐安将他躺在地上,才道:“他要我们兄弟三人关起门来说话,不想,不想外人知道。”
“真傻,他真傻。”徐安将汉子的头抱在怀里,望着瘦子抽泣道。
“呵,呵呵,大,大哥,你告诉我,你并不想杀我们的,对,对吗?”汉子的脸色开始泛白,他胸口的血迹已染红了他的衣裳。
徐安低下头,猛地点头。
“我,我就知道,对了,我刚才在府院,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好像,好像是,是,是青衣……”
“二弟。”徐安见他语气中断,不禁心痛难忍,低声沉呼。
青衣
黄昏,又是黄昏。
徐安现在非常讨厌黄昏,他走出总督府大门,只见长街上的落叶,又厚了一层。
总督府门口已站有不少人。
“你成了。”柳惜金第一个道。
“贾真呢?他先你进去,出来的为什么不是他。”说话的是白虎堂堂主贾虎。
“你难道不知道,走出总督府大门的只有一人么,那贾真虽是你侄子,想来早已死在门内。”柳惜金淡淡道。
“你……”贾虎一指柳惜金,双眼又看向徐安,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我们走。”
贾虎一走,白虎堂的人也跟着走了,他们走时眼睛都恨恨的望着徐安,青龙堂和玄武堂的人在他们的人倒在门外时,都早已走了,剩下的只有青帮总部一些人和朱雀堂的人。
“柳堂主,恭喜了。”秦海道。
“多谢帮主成全。”柳惜金恭敬道。
“你找的人不错,今年的漕运权就是你们朱雀堂了,好好利用吧。”秦海说完望了一眼徐安,也走了,他一走整个府门口只剩下朱雀堂的人。
“走,临雀阁全楼摆宴,不醉不归,对了,你那两位兄弟呢。”柳惜金转头对徐安笑道。
徐安从出门到现在一句都没有说话,此时柳惜金说话,见他望着自己,不禁心中一怔,道:“他们,他们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柳惜金眼神微眯,沉声道。
“被贾真杀死的。”徐安双手紧握,又道:“临雀阁,我就不去了,我想替他们收尸。”
柳惜金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徐安,徐安被看得心绪不宁,道:“还望堂主成全。”
柳惜金道:“好,他们的家人我会好好善待,你,你看开些,堂内还需要你。”
徐安点点头,便连忙转身走进总督府。
柳惜金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说道:“他回来了没。”
“还没有。”柳惜金身后的一个青衣卫道。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青衣卫,柳惜金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另一个青衣卫,那个已潜入到总督府的青衣卫。
“你留下接应他。”柳惜金道。
“是。”身后那名青衣卫道。
街上秋叶翻涌,柳惜金看着那些翻滚的秋叶,如同看到清河上那金光的水面,黄昏,柳惜金最喜欢的黄昏。
夜,寒夜,月已悬空。
秋风飒飒,吹起大街上的落叶,都席卷在一个青衣人身上,他一身青衣在黑夜上更显瞩目。
总督府大门就在他前面,门依旧是开着,他已经等了几个时辰,另一个青衣卫依旧没有出来,就连徐安也没有出来。
突然,一个家丁低着头走出来,道:“老爷有请。”
青衣卫诧道:“总督大人请我?”
家丁道:“是。”
青衣卫道:“他已知道我在这儿?”
家丁道:“你从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总督大人就什么时候知道。”
“如此说来,我是非去不了。”青衣卫道。
“非去不可。”家丁依旧低着头。
“好,很好。”青衣卫边说边往前走,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后仰,往后掠去。
那家丁见他如此,便快速跟上,手中亮出一把匕首,青衣卫纵身一跃,贴着墙边奔走,家丁一个飞扑将他扑倒在地,手中匕首猛地朝他刺去,青衣卫倒地后,一脚蹬在家丁身上,家丁匕首去势倾斜,一下刺在青衣卫大腿上。
青衣卫吃痛,转身惊恐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那家丁抬头,青衣卫一看,心中更惊,道:“你,你,是你,徐安。”
家丁道:“是我,徐安。”
原来这家丁乃徐安假扮。
“你为何要杀我!”青衣卫怒道。
徐安道:“因为你的同伴已经死了。”
青衣卫脸上一阵泛白,道:“你杀了他,又想来杀我。堂主若是知道了,你岂能脱得干系。”
徐安没有出声,拨出匕首猛地又刺一刀。青衣卫惨叫一声,正欲呼救,徐安已上前在其脖间一划,一股鲜血喷洒而出,青衣卫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徐安。
落叶萧萧,带着鲜血的气息飘洒在空中。
循环
总督府,屋内。
一张太师椅就摆在中间,上面黑白相间的虎皮披盖在上,总督大人就坐在上面。
“你,任务已失败。”一声叹息充斥屋内。
徐安已单膝跪在地上,他挺直身板,仰首道:“他们都死了,谁也不知道是我做的,等我们找个时机……”
“够了。”一声怒斥打断徐安的回答。
只见总督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扔在徐安面前,道:“你识得么。”
徐安见几枚铜钱在地上不停的旋转,心中剧惊,道:“老,老乞丐?”
总督道:“现在他就在柳惜金手中。”
“这是何时的事?”徐安道。
“探子刚刚来报,说他投靠了柳惜金。”总督道。
“他,他为何要背叛我们。”徐安颤道。
“因为他不想当一辈子的乞丐。”总督道。
“那大人您……”
“他只是负责传递消息,我已派人去找他了,这种人已不配活在世上。”
徐安点点头道:“那柳惜金为何不今日揭穿我。”
总督起身叹道:“自家的事,自家解决,他现在一定还在临雀阁等你。”
徐安突然觉得脑袋一懵,挺直的腰板不禁弯了下来。
总督指着太师椅旁的一杯酒,道:“原本我以为我们能成功,可你……哎,自家事,自家解决,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办。”说完又叹息一声,走出房间。
徐安突然趴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已知道总督的意思,为了不牵连更多的人,这杯毒酒他只能自己喝。
可他心有不甘,一年多的时间,却白白浪费掉,就连听着总督的叹息声,自己都心痛自责不已。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徐安身上,他伸出手来,慢慢拿起那杯酒,突然想起了汉子和瘦子的样子来,他举杯喝道:“来,哥哥赔罪来了。”说完一饮而尽,刚喝完便咳嗽起来,以前只是咳嗽一会儿,现在却不停地咳嗽,咳着咳着,血也跟着咳了出来,徐安突然觉得腹中疼痛难忍,“砰”的一声趴在地上,扭曲起来,月光渐渐,不会儿徐安便不再动了。
“哎”又是一声叹息,总督大人回到了屋内,望着地下的人影,他年老的脸上已挂满泪珠,在月光下,晶莹透剔,闪烁着光芒。
临雀阁,五楼。
柳惜金坐在窗前,望着明月。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老乞丐,老乞丐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等不及了。”柳惜金开口道。
“大人,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看,是不是……”
“哦,都说了?”柳惜金道。
老乞丐点头道:“是啊,该说的都说了。”
柳惜金猛地一回头盯着他道:“接应徐安的那人你为何不说。”
老乞丐被他一瞪,不禁后退几步,道:“没有,没有人,我只负责传消息,并不知道另一头的人是谁。”
柳惜金道:“你们真不错,用铜板数目代表消息意思。当真我不知道另一头的人是谁么?”
老乞丐怯弱道:“大人知道?”
柳惜金道:“等我青衣卫回来便会知晓。”
突然“蹬蹬蹬”的上楼声传来,声音很慢,柳惜金知道只有青衣卫才走得这么慢,果然,上来的人一身青色,他低着头,突然大手一挥,手中暗器飞射而来,柳惜金仰身避让,反手一把短剑飞去,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应声倒地,“咚咚咚”的翻滚下楼,柳惜金起身一瞧,只见老乞丐已倒在血泊中,柳惜金猛地一锤桌子,又听得“蹬蹬蹬”声音,声音来势极快,柳惜金连忙转身,自雅座屏障后抽出长剑,长剑刚出,便见一人身着青衣,却是青衣卫。
“堂主,你没事吧。”青衣卫道。
柳惜金走出来,瞧了他一眼道:“查得怎么样了。”
青衣卫道:“已不知那人去向。”
“废物!哼,杀人灭口,好厉害的角,他们还没回来?”柳惜金说完重重一拍屏障,屏障应声而倒。
柳惜金刚说完,便又听到“蹬蹬蹬”声响,二人望去,正是另一个青衣卫。
“堂主,总督府的人说徐安早已出来了,也并没有看到其他青衣卫。”刚上来的青衣卫道。
“消失?”柳惜金一抹长剑,道:“看来已有人盯上了我朱雀堂。”
秋风瑟瑟,柳惜金长剑一晃,正好穿中几片飘落的枯叶,他望着月色,道:“加派人手,做好防卫,今年的漕运权看来不好做了。”
潜伏
雨,秋雨。
哗啦啦的下着,打落最后一些还在树上的枯叶,叶子随水慢慢地流淌,流到总督府前。
突然天空一个炸雷,整个总督府宛如白天。
屋内,一盏孤灯亮着,灯下有张太师椅,黑白相间的虎纹躯壳更显狰狞,太师椅后,背对着一个人,他抬头望着黑暗中的墙角,淡淡弱光看着他的侧脸,已苍老不已。
“你决定好了?”声音温和暖人。
太师椅前单膝跪着一个人,他仰首道:“决定好了。”
“轰”雷光闪烁,照在他脸上,更显刚毅,他的嘴角已微微上扬。
“在你之前我们的人已经失败一次了,这次,你,你有把握么?”温暖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一丝疲惫。
“有。”声音坚定有力。
“好,好。”温暖而疲惫的声音又充满活力。
秋雨淅沥,冲洗地地上的落叶,也冲洗的天地的一切。
网友评论
随着“吱”的一声,空旷的屋子,只剩他一个人,沉重的叹息声随着开门的声音飘了出去,伴着雨水哗啦啦的砸落在地。
场景描写很棒啊。剧情还挺紧凑的,一口气读完了并不感觉很长。首尾呼应,想塑造一种循环的宿命感,但是貌似还差点感觉😂记得史铁生的小说《命若琴弦》就是利用开头结尾相似的场景描写,塑造了一种命运的轮回,一种对生命的赞美。
😃😃
反正先双手给你扣666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