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也许开始就错了
她，和他青梅竹马，是隔壁。
母亲经常带着她去隔壁伯伯家，大人们打牌，他们两个就在房间里看电视。那时候，她家没有电视，她特别喜欢看《欢天喜地七仙女》，每天晚上看到很晚才跟母亲回家，回家的时候，伯伯笑着说：“让你妈妈送几袋米，就住在伯伯家，伯伯家有好吃的，有电视。”
回到家洗澡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宣誓：“妈，伯伯说了，你明天就送两袋米，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母亲没有生气，反而笑得直不起腰来。第二天的晚上依旧被母亲拽回家，他没有跟来，她有点不高兴。回到家就开始跟母亲闹别扭，不洗澡，母亲好说歹说，她才想明白了。每天晚上她都会去他家，元宵节的时候，两个人披着帘子，提着一个不亮的灯笼，敲其他朋友的门，等别人开门的时候，两个人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恶作剧累了的时候，两个人就回他家，坐在一张凉床上看电视，她很开心。
上学了，她的成绩比他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想离开这个家，所以只有努力。父亲开始打母亲，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只会站在旁边哭，她不敢看父亲狰狞的面孔，也许她还没有从温驯的父亲中转过来，她不曾想到，平时把她当成宝的父亲生气起来会打人！她不敢躲回房间，有一次她在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听到厨房传来母亲的尖叫声，她飞快地跑过去，他的父亲，那双牵着她上街的手紧紧地架在母亲的鼻子上，她冲上去，哭着求“爸爸，你放手啊，爸爸……爸爸……”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多么渺小，父亲的手犹如钢铁般，她简直像空气一般存在。那时候，她对父亲再也没有一丝好感，用最冰冷的态度对世间的一切事物，周围的人都在说：“这孩子怎么了，每天都是一张苦脸。”听到这，她很高兴，这样，可以让父亲后悔，让自己和母亲得到保护，谁愿意去碰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神？
二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景色
小时候的时光都是我陪你度过的，之后你被父母带到了城市，回来之后你像变了一个人。
“我们一起去山上玩，好吗？”
“不去，我爸让我学习，我给你讲讲黑洞，可厉害了。”我们才刚上初一，要不是你说了“黑洞”这两个字，恐怕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我还是像个赖皮一样，每天吃完饭就跑去你家，其实，去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一起去山上，一起用叶子拼出两个人的名字，一起在河里捉鱼。我到的时候，你总是在学习，有时候是我听的懂的计算，有时候是我听不懂的公式。那天，你父亲考我，我没有答出来。你父亲的眼神很是骄傲，意思是乡下的教育果然不行。那种感觉，你不会懂的吧。第二天，我没有再去你家。你曾经说过，一个女孩子要矜持些，等我回来我就去找你。可是五年过去了，我们从出生就一起玩，一起上学，要不是你父亲回来，三年级你就离开了这个小村庄，现在回来也只是回来看望爷爷奶奶，暑假一过，你又要走。你说过女孩子要矜持些，你不主动我能怎么办。你从来就没有来找过我，以前是，现在更是。
暑假，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看书，农忙季节到了，我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你会不会来找我，或许是在你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过来跟我道别，不送礼物也没有关系。等到了开学，你也没来，婆婆说你早就里走了，城里的学校开学早。我一时晃了神儿。小时候你就很没人情味，长大了还是冰冷无情。我为什么会对你恋恋不忘，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在每一个伤心的日子，偷偷地写信，藏进日记本里，想着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你看，现在看来，不必了。
三.现实中没有爱情
你父母离婚了，你回来了。
时隔九年，你的模样没有变，长高了，也更瘦了，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瘦的男孩子，女孩也比不了。我去你家，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我没有先开口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的话说再多和无力，反而显得苍白。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
你问我：“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吵架？”
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说明白了没有。你一个人开始说话，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我倾诉。
“小学的时候，他回来了，都没有问我愿意跟他一起去城市，他就让我和我妈打包行李，第二天就坐车去了他租的房子，很大，也跟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城市，也许是为了满足虚荣心，每次回乡的时候，听到别人的夸赞，我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干呕，他笑得很开心，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体面，城里的学费很贵，母亲在家照顾我，他一个修电器的，能赚多少钱。”他停了下来，大概是想哭了。
“我不写作业的时候，他就打我，我写完作业的时候，他就去书店给我买很多辅助卷子，做完了给他检查，错了的题目一个抄五十遍，我经常写到半夜，有时候题目太长，写到了天亮，那个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哪一天要是就这么猝死了，是最好的。”我准备开口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变好的。他又开始说：“结果，他看到我开了一晚上的灯，生气地把我打了一顿，说我浪费钱，说我是个废物。”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的绝望。
“我妈没有什么话语权，整个家只有他说了算。后来，他变本加厉，催我妈去找工作，说我一个人养你们两个闲人。我妈当时还病着，两颗眼珠子都快陷进去了，他也不知道去买药。我妈还是出去了，在三十九度的高温下。到了晚上的时候，她还没回来，我觉得不对劲，就拿着手电筒跑了出去。在昏暗的路灯下，她就蹲在那，摸眼角。我远远地站在那，不敢上前。我妈看到我了，赶紧擦干眼睛，像我走来，我永远都忘不了她走得有多艰难，我跑过去，掺着她，才发现她已经烧到了四十二度。我让我妈等我一下，我跑回家，从父亲的钱包里拿走所有的钱，打了个滴，去了医院。医生说，你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照顾你妈，再晚一点，人都要烧成傻子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我坐在医院的门口，哭了好久。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去买了清粥，我妈的烧退了，还在昏迷中。”
“回到家，躲不过的一顿打。这次是因为他自己外面乱混，还说什么我们两个是累赘。这种人就是人渣！”他的双手青筋暴起。
四.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她再也没有每天清晨扯着嗓门在他门口喊：“车来了，我去上学啦。”她变得孤傲，清冷，父亲说她不孝顺，她也不在乎，只是再也没有勇气踏进那个红红的大门，被小时候的他们笑话为“洞房门”。所幸，她听母亲说，他也去了那所重点高中。高一，她一下子拔节似的地长高长瘦，脸也变小了，她留起来长发。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如果都不去找对方的话，半年都见到面。那是一个地狱式的高中，除了晚自习之后的时间是属于个人的，其余的时间被老师用各种理由霸占。因为没有时间，所以很多女生将长发剪了，她没有，他曾经说长发的女孩很不一样。也许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被他看到呢。学校每年的期中考试都会在操场上开颁奖典礼，每个年级的第一名要上台发言，所以她一直藏着这个梦想，她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自己。常人的观点都是，这么漂亮的女生那么努力干嘛，能靠脸吃饭干嘛那么辛苦，做作。她不理会，总有一些人对你的努力恶语相向，她要考上第一。也许是太累了，阴差阳错地成了第二名，与第一名只差0.5分。颁奖典礼的时候，前三名都有奖品。但她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哭泣，又要花一年的时间，这半年她每天只吃面包，为了节约时间，不知道的女生总是在背后损她：“为了减肥，也不用这么拼吧。”这半天，和父亲闹过一次别扭，父亲对她撂下狠话：“别读了。”也许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服输的魄力，她要读，她还要拿第一，上最好的大学，让曾经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自惭形愧，她要为自己，为母亲出这口气。第二年，情书收了一箱子，做得卷子堆起来跟她一般高，这一年她上台了，穿着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认真地把头发洗了，桂花香，传说桂花十里飘香。小时候的他们最喜欢躺在草坪里看天空，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现在才明白，从前才是最快乐。
“……
站在这里发言，很感谢小时候的玩伴。小时候我们玩捉迷藏，他说要是找不你怎么办，我说那我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被你找到。
……”
一时间，全校的老师都认识了她，学习好，文章好，人漂亮。她想，他也会知道的吧。周末回家，在天井洗头，快洗好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二楼的他。他说：“头发很香，我看到了你的发言。你会很棒的，一直都是。”
她笑了，心里乐花了。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对吧。她没有说话，进了屋，母亲喊她吃饭。
她真的很棒，去了清华，她知道他会进不去的，高中的时候，他学会了打架，逃课，所有的恶习都占上了，大人们也管不了了，两个人自从那次二楼的见面之后，再也没有碰到过，还真是奇怪，明明就在一个学校，明明就是隔壁。倘若其中一个人不想见你呢，或许，他是不想见她的。
五.祝你幸福
再见面的时候，是过年。你带着妻子，和一岁的儿子，来到了我家。我呆滞了一分钟，赶快进背过去，给你妻子拿坚果和牛奶，比你矮，还没我高，还有点黑。孩子倒是像你，小眼睛，不胖，很爱笑，一逗就乐，是来拯救你的天使，你说人生这个时候才算开始。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为什么我的心里很悲凉，给你发过很多条消息，你从未回复过，现在回到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你这么快，是为了让我死心吗？婆婆在一旁羡慕，“你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还睡一张床，现在他都当父亲了，你还没有打算……”我走进了房屋，整理小时候的东西，你送的纸飞机我一直都留着，放进了一个漂亮的纸盒里，现在应该放飞吧，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就让过去成为回忆，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你并没有这个意思，你也不忏悔。我也会幸福的，我的男孩，再见。
他说，小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买栋房子，给你买很多娃娃，给你做公主房，可是现实永远比梦想残酷一万倍，我给不起，我也等不起，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我们两个，我希望你过得比我的好，尽管我还是会难过。
六.看着你幸福我很难过
上了一个二流的大学，在学校里混日子，交了一个长发的女生，她没有见过，看到他空间里的照片。他对她很好，给她买衣服；女生生病了，他陪她一起掉点滴……她想，这些都不是你应该为我做的吗。不长大该多好，这样我们可以手拉手去吓唬别人，这样我可以坐在你的单车后面，我还可以在你家看电视，很晚很晚回家，还可以整天都粘着你。
在大学，她没有谈恋爱，她想一个人了。她说，只有他懂，从小到大，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外表的光鲜亮丽，别人就会盲目地评断你是一个富家小姐，尽管现在父亲确实有点钱，住在别墅，许久也没回家，也不再是隔壁。她没有用父亲的钱，大学四年除了交学费，剩下的奖学金她攒着，开始了流浪。
七.来生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2018 7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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