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回来啦!”
“回来啦?”不带温度的女人声音从厨房发出来。
“嗯。”
“准备吃饭了。”
今年是我结婚的第五个年头,那个待在厨房和我打招呼的女人便是我的妻子,瑾惠。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十分贤惠的人,比如她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每次有朋友来家中拜访,她总是做好美味可口的饭菜迎接他们,为我长面子;她孝敬我的父母,偶尔打电话比我打的还勤。她是亲戚朋友口中的“好媳妇”、“贤内助”。所以我必须懂得知恩图报,我要对她忠诚,我要知福。
我将公文包丢在沙发上,直径走去洗手间洗手。中间经过厨房,从飘出来的味道中我便知道她的是做什么菜。
“我做了红烧肉。你先等一下,我去拿筷子。”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一个人足够了。”
我终于见着她人了,说实话,我因为她没有走出厨房来和我打招呼而生气,但是我又不得不明白——她是在忙。所以忽略我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
她颜面朝天,皮肤有些松弛。但是在她年轻的时候,皮肤光滑有弹性,是好多女生羡慕的对象。到了如今,因为她忽视保养,昔日的光彩早就离她远去了。偶尔我还会向她提起这个问题,“我发现你的皮肤没有之前好了。”
她有些暴躁地说,“肯定的呀,人越老皮肤越不好。再说,我每天要做那么多的事情,那有时间去保养?”
“不用去美容院,在家敷个面膜也不错啊。”
她突然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情?你该不会看上外面哪个女人了吧?”
“什么呀,是小妹说的,她说让你有时间和她一起去美容院!”
“哼!你也不想想人家小妹家什么条件,我们什么条件,即使要去美容院,那也没法去同一家!”
我自知说下去会没完没了,便住嘴看手机去了,我可不想和她争,一来争不过,二来不想生气。
她手里攥着筷子走过来,递给我一双。她胸前围着蓝色围裙,直到吃饭也没有解开。她的头发脏乱,看起来像一团鸡窝。
“我打算去美容院了。”
“什么?”
“去美容院。”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难道她猜到我对她的嫌弃了?
“我想了一下,确实应该保养一下,免得老得更快。”说完她将一整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接着又放进一勺米饭。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安静地埋头吃饭。
2
我们做了五年夫妻,早就过了新婚夫妻时的腼腆害羞。我们都已经格外了解对方,对于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彼此都能做到心知肚明。刚开始的时候颇有“心有灵犀”的情调,到了如今,两人都选择把这种习惯当做对方的把柄,“要这样做吗?我可了解你!”。
五年的时间,足够我们看到对方的所有模样——为悦己者容的模样和不修边幅的模样;温柔善良的模样和尖酸刻薄的模样,以及爱对方的模样和讨厌对方的模样。
每当她将那肥硕的脊背面向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错觉,因为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并非这样。
我们是相亲结识的。那时候她刚大学毕业,脸上满是稚气,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新鲜感,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你是什么星座呢?”
这是我们在说完彼此的基本情况后她主动提出来的问题。后来她告诉我说,她热衷于星座说。
“星座?”
“对呀。”
“天蝎吧。”
“天蝎?”她激动坏了。
“对呀,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双鱼!”
“双鱼?”
“对。”
“不好意思,我对星座了解比较少,晚上回去我找资料看一下。”
她欣喜地点点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因为双鱼和天蝎是绝配。
那时候的她身材微胖,皮肤白皙,有两只发着棕色光芒的大眼睛。不过她的鼻梁不高,这点和我们亚洲人的特征相符合。她是樱桃小嘴,可爱极了。而最令我中意是,是她嘴角边两个小小的梨涡,尤其在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
“真好看啊!”坐在餐桌一旁的我心里犯着嘀咕。
那时候正值夏天,她却不喜欢穿裙子,每次约会都穿着及膝短裤,绑着马尾,而我偶尔却是一套西装行头,有时候我真怕被说成是父女。
不是我很老,而是她看起来太年轻。她光滑的皮肤不用过多胭脂俗粉的装饰便很完美,相反要是涂成了浓妆艳抹,反而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你不喜欢穿裙子吗?”
“没有啊,怎么了?”
“你好像很少穿。”
“穿裤子更舒服一点。”
“是吗?”
“嗯。要不你回去穿一次裙子,看看是裤子舒服还是裙子舒服。”她似乎在调戏我,我们之间的暧昧越发浓烈,这让我雀跃万分。
“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裙子!那是你们女孩子穿的。”
“你这可不对,在古代,不分男女,都穿着裙子!”
“那是古代!你看现在有人穿吗?更何况我也没裙子。”
“跟你妹妹借。”
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的。那晚回去我偷偷在小妹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小妹偏瘦,而且个头偏小。你可以想像我一个大男人是如何将自己塞进那条裙子里的。最后我别扭地站在镜子前,怎么形容呢?惨不忍睹,因为在我转身的一瞬间,那条优美的碎花裙子崩了,我当场彻底傻了,小妹愣是让我赔她一条裙子……
后来我去瑾惠家里,像一个小孩一样跟她诉苦,我知道她全程是憋着笑听我说完的。
“没事没事。”其实她不太擅长说什么去安慰人,所以她选择陪着我,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安慰。没过多久她走去房间,让我在客厅等她一下。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明显是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中,我不由得抬头观望。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薄纱连衣裙,将头发披散在肩头,穿着白色简约高跟鞋,我被她迷住了……她向我缓缓走来,我的眼睛舍不得离开她。终于,她在离我只有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莞尔一笑。
我走过去抚摸她的脸庞,心跳快极了,温度骤然上升。在获得她的许可后,我吻了她轻盈而冰冷的唇,那一刻,我们跌进了甜蜜的陷阱里,虽然明白往后困难重重,但是我们充满信心。
回忆起这些美好的往事,我嘴角浅笑,那条薄纱连衣裙还放在衣柜的某个角落,或许已经粘上了会灰尘,或许颜色已经有了些许褪去,但是在它上面保存着的美好回忆永远不会消失。
3
瑾惠还是瑾惠,我也还是我,但是她再也不会为我穿上那件连衣裙,不会为我穿衣打扮,也不会再陪在我身边安慰我。
她的睡眠很好,在我睡前看书的时候,她总是发出平缓而有力的鼾声,她用嘴巴呼吸,喜欢趴着睡觉……
现在的我,面对她已经很少心动,如今的我们除了履行本该的夫妻义务外,交流少之又少。结婚后她选择做家庭主妇,枯燥乏味的工作让她成天抱怨,她整天像极了一个怨妇,急于向她的朋友和亲人倾诉,她需要得到别人的感同身受,我也希望得到爱人的惺惺相惜。
我们的激情褪去得太快,以至于平淡和无奈来得如此猛烈。清汤寡水吃惯了,偶尔看到一位穿着短裙、身材苗条的女人都会心生波澜,仿佛得到重生一样。
她和我一样,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和我一起共事多年。她是一个女强人,极其自律。按照下级职员的说法,一个女人能混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有人说她是有人撑腰,也有人说她是和老总有一腿,反正就是很少有人说她努力上进。偶尔听到这样的字眼她也不解释,只是一笑而过,我问她,“干嘛不挑明了说清楚?”
她像一个饱读诗书的智者一样笑着说,“沉默打败一切。”
她在工作上卖得了命,吃得了苦,业绩一年比一年出彩,她自尊自爱,从不嚼任何人的舌根,她在我眼里就像一个女英雄一样,是我心目中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典范。
直到听别人说起,我才明白,原来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结婚多年,和丈夫育有一个儿子,如今在读小学。一切看起来幸福美满,然而问题就是出现在她丈夫的身上。
她丈夫,暂且叫他A。他们结婚刚开始,A便想着独自创业,他想着投资做餐饮行业,原来商量好的是结婚后让她在家专心相夫教子。A追求食品质量的安全,一切材料都是用的最好的。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运转正常,虽然利润少了点,但是成本能赚回来,而且有了名气,按理来说发展机会很高,结果A看到竞争对手们赚得盆满钵满,眼一红,加上朋友的煽风点火,使用了不达标的原材料,也是他托哥们找的货源。按他说他就是一倒霉蛋,别人用了那么久都没事情,他刚开始用就歇菜了——客人因为食物中毒导致住院,他们餐厅上了新闻,食品局的也来了好几次,他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之后的A可以说是一蹶不振,他开始跟着朋友买股票,说是可以挣大钱,再后来又跟着进了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输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不得不重新出来工作,工资拿来一边贴补家用,一边给他还赌债。
“干嘛不离婚呢?”
“孩子还那么小,舍不得。”
“但是……”
“他对孩子挺好的,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作为交换,我将自己的烦恼也告诉她,不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心,只是想告诉她,其实人人的生活都有难处。
她笑着问我,“你爱你老婆吗?”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如果没有爱就不会在一起。”
我突然脸蛋发烫,觉得愧对妻子瑾惠,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我不能再多解释什么,越解释越乱。因为我对她已经存在不正常的想法,所以我需要躲开与妻子有关的所以话题,来减少自己的愧疚感。
终于在一个下班的黄昏下,我们因为同病相怜而惺惺相惜,我们走进一家酒店,她穿着一件米白色连衣裙,我知道她是为我穿的。那一刻我的脑子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停留在五年前的身影。
她莞尔一笑,我为之倾倒。
“久等了。”
“我也刚来。”
我们从容地走进大堂,像夫妻一般自然,她是一个带得出去的女人,我为之自豪。
我们拿到了提前预约好的房间的房卡,坐上电梯,时间开始变慢,我心里嫌弃楼层太高。
终于,18层,到了。扫卡进门、插卡供电、关门。
我们难免有些为难情,我的双手在大腿处来回摩擦,她笔直地坐在我旁边,我们像极了一对年少恋人,似乎不经世事,羞涩难耐。
“开始吗?”
“啊?哦,好的。”
“你帮我脱吧!”
“啊?啊,好。”
我缓慢地移动身子,面向她,拨动了一下她肩上的吊带,它听话地自然下落,突然一个枫叶状纹身映入我的眼帘。
她俯身盯着纹身说,“和他一起去纹的,他喜欢枫叶。”
“是吗?挺好看的。”我心底惊起一丝妒忌,然而我又清楚地明白,我们都是带有另一半印记的人,我的身上此刻正散发着瑾惠的香气。
我小心翼翼地将嘴唇贴近她……
“叮叮叮……”一阵铃声打乱了我们。
她不好意思地拿起电话走向窗边,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地长长的,我盯着那个影子,陷入了忧愁的沉思。过了几分钟她返回来,“今天恐怕不行了,我儿子提前放学,我得去接他……”
“是吗?需要我帮忙吗?”此刻的我居然没有丝毫的惋惜和生气,而是发自内心如解脱般的快感。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我点头示意。她拿起包朝门口走去。
“我们做好朋友吧!”
她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浅笑,“下次带我去见瑾惠,我要和她做朋友!”
“好。”
她离开后,我也随之离开。
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此刻的我感到异常轻松——原来我始终做不来出轨。
我和瑾惠早已过了羞涩岁月,简单的一个翻身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我们可以自然而然地给予对方一个拥抱,我们在彼此面前展现最本真的自己、最丑陋的自己,因为我们已经熟悉和了解对方。当我看着漂亮的女人时,我依旧心生荡漾,但是迈不出那一步,因为年轻时候的瑾惠,也是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
回家的途中,突然看到橱窗里的一条米白色连衣裙。
“请问有大码的吗?”
“有的,我们这款衣服号码齐全。”
最后我拿了最大尺码的给瑾惠。
“穿上试试。”
“这不是……”
“只是长得有点像。”
她跑进卧室换衣服,这次很快。我听到了踩着拖鞋跑出来的声音,“你根本就不关心我,你看,太大了!”
连衣裙松松垮垮地罩在瑾惠的身上,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没事,我会把你养胖的。”
“可我要为你减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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