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OH卡有些复杂,需要选出两张图片,分别放进写着字的两个空白框框里。
一、我选择第一张闹钟图片,放进写着“压抑”的框里。
那个闹钟太可怕了,它细长的秒针仿佛被邪恶巫师洒上了念过符咒的水,瞬间变成了魔鬼的长爪子,死死抓住了一个人。那个倒霉蛋,被带刺的蔓藤缠裹得动弹不得,几乎成了个僵硬的木偶。
他肯定曾经试图挣扎,可是,他的身躯太小,在巨大的闹钟面前,根本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滴答,滴答,滴答……闹钟坚定地、冷漠地重复着它死板的轨迹,那可怜的囚徒,被拖拽着,被强迫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重复着单调无聊的生活,身不由已,无法逃离。
闹钟的形象,以及它背后隐藏的象征意义, 都让人不舒服。
早晨,从酣甜的睡眠里,被它尖利的叫声,猝不及防地吓醒,室内漆黑,窗外寂静,宇宙茫茫,天地阔大,一时不知道自己这具孤独的肉身,究竟是死是活。
等到意识渐渐聚拢,渐渐清醒,明白了此刻自己置身何处,以及下一刻必须奔波而去的使命,笨手笨脚地爬起来,机械地穿上内衣外套袜子鞋子,背起昨晚就收拾好的书包,梦游般去上早自习,一边焦虑可能的迟到,一边后悔刚才在被窝里太磨蹭,哦,天啊,这个过程,真让人痛苦。
虽然已经离开校园二十年,可是,有一座隐形的魔法闹钟,装在我的耳朵里:
滴答,滴答,快快快,早晨快起床,别迟到。
滴答,滴答,快快快,把方案和报告写好。
滴答,滴答,快快快,把数字填进统计报表……
如同中了邪。
中学时代,看过高尔基的散文《时钟》:
夜阑人静,独自一人谛听着钟摆在冷漠地、不停地摆动,不禁毛骨悚然:这单调精确的声音总是一成不变地表明一点:生命在不息地运动。黑夜与睡梦笼罩着大地,万籁俱静,只有时钟在冷冷地、响亮地计量着那逝去的分分秒秒…… 钟摆滴滴答答地响着,每响一声,生命就缩短一秒……
这真是一篇可怕的文章,它把浪费时间的恶果,阐述得比死亡都恐怖。
不行,我必须分分秒秒都处于忙碌状态,不可以懒惰,不可以休闲,时时刻刻必须用功读书或者努力工作,否则,我必将上对不起皇天后土列祖列宗,下对不起自己宝贵的生命,死不瞑目。
这种隐秘的焦虑,无形的鞭子一般抽打了我很多年。谢天谢地,最近我慢慢觉醒过来了。在剩下的光阴里,我将放缓急促的脚步,松开自我绑架的绳索,允许自己偶尔偷懒,偶尔懈怠。如果某一个小计划失败了,我会不那么严厉地责备自己。我会尝试过得更悠闲,更自在。
二、我选择第三张图片,放进写着“退省”的框里。
女子虽然看不见脸,但是我猜她的脸蛋一定红得像身上的红毛衣,额头还挂着一层亮晶晶的汗珠,因为刚刚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自己喜欢以及家人需要的东西,抱在怀里,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
购物让人愉快。作为女子,有自己的工作,有一份不错的年薪,不仅能够养活家里的老人孩子,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而且,还能够保持生活品质良好,嗯,是应该笑得合不拢嘴。
不,这些还不够。元旦放假三天,我回到了父母和公婆家里,看见他们比去年明显衰老,一个冰凉的念头,悄悄冒出来:也许哪一天,他们就突然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呸呸呸!这种念头,多不吉利!
可是,怎么办?怎样才能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让他们过得更好?我不希望,有一天,念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让后悔自责,像无数尖牙利爪的小毒虫,在夜深人静时,啃噬自己的心。
继续翻我的宝贝书《少有人走的路》,作者是美国的心理学家斯科特(M.Scott.Peck),这本书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连续上榜近20年。
爱,最重要的体现形式,就是努力倾听。有时候,孩子需要的不是言语交流,而是和父母间的亲密感,因此只要假装倾听就足够了。父母最为关键的任务之一,就是在听与不听之间,做出恰当的选择,找到最佳平衡点,尽可能满足孩子的需求。
好吧,我承认这段话,戳中了很多人,尤其是我的软肋。
当我和爸爸妈妈挤在一张三人沙发上,听他俩热切地、争着抢着,对着我的左耳朵和右耳朵,说:
“你二舅的小孙子现在……
你表姑的大女婿上个月……
原先住我们家隔壁的瘸腿大爷,就是喜欢养鸟的后来得了脑溢血的那个,还记得吗?”
说实话,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记得了,定居异乡多年,早已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何况老人家的思维,极其跳跃:
从一个人一件事,牵牵绊绊,蔓延到第二个人第二件事,然后隔山打牛,又扯到第三个人第三件事,按下葫芦浮起瓢,斜刺里蹦出来第四个人第四件事……
忽然停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问:“我刚才正在说啥呢?”
或者:“我刚才想要说啥来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仿佛热热闹闹的三维时空,瞬间断裂,掉落安静而混沌的异度空间。
说实话,我一度很害怕这种东拉西扯不知所云的唠叨。
多年职场生涯,训练出了强大的倾听和表达能力,我能够在嘈杂的会议室,迅速捕捉到每一个发言人的关键词,记录下来,并且准确分辨出纷纷扰扰各类意见的相似点与不同之处,在极短的时间内,拿出一篇内容全面、文字简明、主题清晰、各方信服的会议纪要。
所以,当我用职场思维那一套,耐着性子,捕捉他们的关键词,全神贯注,试图理清并跟上他们的思路时,结果往往是累得半死,一无所获。
于是气急败坏。要么冲他们嚷嚷:“乱七八糟瞎扯些啥?就不能想好了再说吗?”要么站起来一跺脚:“别浪费我的时间了!”不欢而散。
放下书,想了一会儿,是的,老人家需要的,并不是陈述某些事件,而是亲密感。
女儿回家了,就坐在身边,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互相能够感觉到体温,互相都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不是电话听筒里的一个遥远的声音。他们高兴啊,他们希望我紧紧贴在他们身边,多坐一会儿,因为这是一年中,多么难得的珍贵的亲密时刻!
而我,也不必将职场强迫症,搬回家里,我完全可以放松一点,姑妄言之妄听之而已,顶多给予简单地回应:
“嗯,对的。”
“啊?真的吗?”
“哦,是啊。”
就可以了。
爱的接受者要懂得给予,给予者也要懂得接受,它其实是一种“双向车道”,一种典型的互惠行为。
记得去年参加过一次关于积极心理学的讲座,老师分享了一个案例,讲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微笑着问坐在第一排的我:“你呢?在亲密关系里,你是喜欢给,还是喜欢要?”
猝不及防,我傻眼了,一直到下课,我都没有回答出来。
现在,我可以回答了:多年来,我习惯扮演一个硬邦邦的超级无敌女强人,我的父母、公婆、女儿、同事、同学……任何一种亲密关系里,我都是喜欢给的那一个。
是因为低自尊吗?觉得自己本身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关爱,万一暴露了软弱之处,就会更加被嘲笑、被鄙薄、甚至被抛弃?
是错误认知造成的过度的敌意吗?觉得身边人对自己不友好,所以强迫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不依赖任何人而生存?
可是,如果我像铜墙铁壁,那么,怎么才能够,给身边人表达友善的机会呢?
妈经常会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东西:
“我自己缝的棉拖鞋,絮了厚厚的棉花,比买的暖和。”
“旧毛衣拆下来的线,我用钩针钩成了马桶坐垫,比买的尺码准。”
“炒了芝麻花生,自己熬的辣椒酱,比买的干净。”
然后是忙忙叨叨,裹了一层又一层塑料布,绳子一圈又一圈捆扎,装到纸箱,一笔一画,写上我的名字和地址,快递给我。
甚至收到了东西,起初我并没有多少欢喜,只觉得他们老糊涂,不懂享清福,不会算账,费劲巴拉地瞎忙,不考虑人工成本、材料成本和快递费。其实超市或者淘宝,啥东西买不到呢?又便宜又方便。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是爱的表达,我却没有收到相应的爱的欢喜?是不是因为,多年来,我的心里,爱的车道,一直都是单向的?我急需要,修筑一条双向车道,在给的同时,学会要,学会接受。
而只有在双向车道,爱才会流动起来,不会像消失在沙漠的内流河那样,有去无回。流动的爱,才会真正滋养心灵。
我想起五年前,电话给我妈要一条棉花胎。那是多年来我第一次开口向他们要东西,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老太太激动得像接了圣旨,一叠连声:“好!好!好!一条够不够?要厚的薄的?你大舅家今年棉花种得多,不不不,你小姨家的棉花长得更好,我去要,让弹棉花的网上双层纱布,棉絮就不会钻出来……”
也许,被儿女需要,才能够让老人找到最大的价值感?
以上,都是我的思考,我不确定什么是标准答案,但是,我知道,2018年,我将会改变,变得更从容、更柔软。
而越柔软,越美好。
网友评论
已经习惯了大家彼此敬而远之
想亲密一点,又害怕
愿你勇敢地跨出自我改变的第一步
祝你早一点找到那个虽然不行,但你很喜欢的自己!💐
喜欢这句话,很绕很有力
身上的绳索,或者硬壳,越多,就越会阻隔热情
就像汪曾祺说的“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所以他的笔下,连苦难都是平和的。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也许真正的强者,都是像水一样随圆就方,随遇而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