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意穿堂风

你是无意穿堂风

你是无意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惊鸿。

【1】

曾经有一度，赵洋十分讨厌他的高中生活。

一切皆因那个坐他前座名叫俞淼淼的女生。她对他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热情和问不完的问题。

“赵洋，这道题什么意思你给我讲讲呗。”

“诶，你什么星座的啊？”

“好饿啊，你昨天中午吃了什么？”

她的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托着腮，占用了他许多空间，很别扭。

请你把手放下去。

很多次他想这么对她说，可是看到她的眼睛，他咽了咽口水，所有的话又吞到肚子里。

俞淼淼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许多年后，当赵洋记忆模糊，他仍旧记得她脸上这双明亮的窗户。

她对他单纯的爱慕和善意，全都饱含在那些潋滟的莹光里。

于是当她睁圆了双眼乞求般的向他索要QQ时，他就这么稀里糊涂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2】

他不经常上网，但是每次一登录社交软件，都会收到这个女孩给他的留言，每天都有，长短不一。

她甚至每天早上来到学校都会问他，“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他很烦躁，“你每天都不学习吗。”

“学呀，”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学了也要挤出时间来和你说话呀。”

她说的理直气壮，明媚动人，他的心脏忽然漏了一拍，表面状似厌恶的扭过头去，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上当。

殊不知，她对他从来没有一句假话，过去是，未来也是。

【3】

从那以后，她对他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每次轮到他值日，她总是假意留堂做作业，看到他拿起扫把后，又故作惊讶，“咦，今天你值日？我来帮你。”

有时，他不必太辛苦，她已替他做完全部扫除。

哪怕是体育课也时时抱着一瓶冰水坐在烈日下看他打篮球，结束后也不怕丢脸，走进一群男生中间递给他，“赵洋，你喜欢的冰红茶。”

有人在旁边起哄，撞了撞他的胳膊，“哟，赵洋的小迷妹。”

她不害羞，他自己却燥得慌。

“谢谢，你弄错了，我不喜欢喝冰红茶。”

满嘴胡言。

不知何处飘来一块浮云，在她身上投下一处阴影，他看见她眼睛里的光在阴影中黯淡。

“哦，没事，那我自己喝。”她笑着对他说。

【4】

班里已经起了流言，严重影响他的情绪。他不得不像个小学生一样，状告班主任。

老师，俞淼淼严重影响我学习。

尖子生，老师当孩子一样哄着，知道了，你去把她叫进来。

赵洋记得，那天，俞淼淼从办公室里出来，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脸上不见一星半点的泪痕。

她低着头，收拾东西，去到一个距离他很远的座位，说是角落也不为过。

俞淼淼的眼睛会说话，可是那天以后，那双眼睛再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

他的社交软件，也忽然之间沉寂了。

【5】

他再也没有殊荣享受她的爱慕和热情。

除了有一天。说来也是意外。

那天碰上台风天，暴雨来得很突然，他没有带伞的习惯，和一众男生被困在教学楼里。

她做完作业，撑着伞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没想到会遇见他，四目相对，俱是惊讶。

“哎，淼淼，有没有多余的伞！”有人已经开口叫住她。

她愣了一下，摇头，男生堆里发出一阵哀嚎。

本已打开伞，一只脚迈进雨中，她想了想，忽然回头，“我这把给你们吧。”

“那你怎么办？”

她笑，“我家十分钟就到了。”

说着把伞一塞，人已经跑出去。

谁都知道她家离学校最远。

一群人看着他，目光暧昧。他烦躁起来，把伞往地下一扔，“走啦，雨小了！”

一群人踩着地上的伞，嘻嘻哈哈的走了。

第二天，他来到学校，发现她正抱着那把满是泥水的伞，细致的擦拭，最后收进书包里放好。

像那天从办公室里出来，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6】

他总是想起她的眼睛。

那样红彤彤的，委屈巴巴的样子。

太不对劲了，他心慌的想。可能是荷尔蒙分泌紊乱，他需要一场恋爱。

于是全年级大学升学宴那天，在酒店的门外，花草坛的旁边，一个黑黝黝的角落里，他答应了班花的告白。

彼时有人路过，说他们班的俞淼淼喝的酩酊大醉，在洗手间里又哭又吐，嘴里喊的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赶紧抱紧了女友，吻了又吻。

【7】

他和女友很快分手了，也许是因为不喜欢，与她在一起，没有激情。

俞淼淼这个名字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QQ系统推荐好友里出现她的头像后，他才意识到她已经把他删除了。

他微微一愣，随即莫名的不甘，凭什么？小气鬼。

很幸运，暑假有人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他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可是一想起她，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

没什么，只是老同学见一见。他这样说服自己。

她过得很好，这是他自高中分别后对她的第一印象。

头发长了，话变少了，比起以前温柔很多，还是爱笑，眼睛依旧清澈。

他看着那双眼睛，想起以前种种，忽然羞愧，不能抬头。

席间有同学喝高了，拽着他的胳膊问他和她两人以前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见了面却不说话。

场面忽然尴尬了，许多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酒后失言，狐朋狗友。他扶额想。

最后还是她出来打圆场，“哎呀，年轻不懂事嘛。”

对对对，有人附和，赶紧翻篇。

他默不作声的喝了口酒，忽然听见有人对那同学说，“你真烦。”

是啊你真烦。

【8】

那场聚会结束后，他听人说，她有了男友，感情十分好。

他已给她许多不好的回忆，没有理由再去打扰她。

于是只能悄悄关注她的空间，她的动态。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自嘲。

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生活，工作，换了几任女友，感情总是不愠不火，年龄接近而立了，还未有合适的结婚对象。

每逢节假家人开始对他埋怨施压，他充耳不闻，一边翻着她的动态，一笑得不急不躁。

他为什么不结婚？

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镌刻在生活和记忆里，戒也戒不掉。

【9】

《大话西游》突然火了，莫名其妙的。

女友非要他陪着看，于是他请了假，陪她关着灯在房间里看这部他从来不屑一顾的爱情电影。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也许是因为正对冷气的风口，他忽然感到眼睛有些酸涩。

他逃似的跑到卫生间，忽然发现眼里全是泪水。

那双眼睛通红，一如当年那个兔子一样的女孩。

女友追来，问他怎么了。

他紧紧抱着她的腰，埋在她瘦弱的肩窝里不说话。

“没什么，让我抱一下。”

让我抱一下就好，俞淼淼。

【10】

再次相见，赵洋没有数过，这其中过了多久。

他只是单纯觉得很久，久的像过了一辈子，她青涩的面庞还只是在昨天。

看着她牵着一个眉眼与她相似的孩子走过马路与他打招呼，他只觉得恍惚。

“好久不见。”

真是恶俗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他笑。

似乎就这样，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她走了以后，女友朝他挤眉弄眼，初恋？他摇头。

“她曾把最好的自己给了我，我却没有珍惜。”

她纯粹又真挚的爱意像蒙尘的明珠，被他珍藏在过去温柔的记忆里。

像一阵无意的穿堂风，掠过他的年少青葱，惊艳了一地的流金岁月。

“喂，我们结婚吧。”他听见自己对女友说。

再见，俞淼淼，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