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我的损友们，老王算一个，就是隔壁老王的老王，九零年生人，与我相差七岁，我们凑到一起就总能像高中时代勾肩搭背翻墙逃课上网的“刺儿头”，见面就互怼。怼不过我了就会说“你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懂啥？”我则还口“叔叔您说的对”并且逢人就介绍他是我的忘年交。这时他总会眉毛一横，无比认真的告诉大家，他也是九零后，虽然是踩着九零后的尾巴，但也是九零后对不对？行行行你九零后，你年轻，你是哥你是哥。
……
凌晨一点，被微信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吵醒，从枕边摸出手机一看是老王，大半夜啥事非要视频，点了拒绝，翻个身继续睡觉。不一会儿又被视频通话无情叫醒，接通后，一片漆黑，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诶？小弟，怎么看不到你。”
“我也看不见你啊叔叔！半夜不睡觉要升仙吗！”
“哦，我在天台看星星，有点暗”
“好的叔叔您继续赏月，我惜命，怕猝死。”
“哎别啊…陪我聊会儿…”
“……请开始你的表演。”
“曾经有一个女孩喜欢了我八年，表白时我拒绝了，她不懂事，我得懂…”
01
多年前，当老王还是个小王的时候，某高中的开学自我介绍活动中，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后来被全体男生誉为班花的小雅，她在自我介绍中侃侃而谈，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恬静，谈吐却又落落大方，再加上入校考试成绩也不错，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她。抽签排座位时，在全班同学无比羡慕的目光中，她坐在了老王的旁边。
二人都是自来熟的类型，成绩也旗鼓相当，再加上身为同桌，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很快就混熟了。小雅喜欢吃栗子，她的桌洞里总会有几颗栗子，晃晃桌子就能听到里面传来栗子滚动的声音。这是老王在开学第二天就发现了的，于是，一个叫“栗子”的外号就被老王强行丢在了小雅的头上。
老王对板栗无感，但小雅偶尔会有些心疼的把自己的宝贝们分一颗给老王，时间久了，老王发现自己也变得喜欢吃栗子了。学校门口就有个炒板栗的小摊，此后老王时不时的也会买一些带到学校吃，甚至于后来这对喜欢吃栗子的同桌俩被全班知晓，班主任还曾笑称他俩每天就像两只松鼠。
一次课间，当小雅习惯性的把手伸进书桌摸栗子时，才发现空无一物，才想起来今天校门口的板栗摊老板没开张，她转头瞥了一眼正在跟其他男生聊荤段子的老王，皱了皱眉。
“喂，你栗子给我点，我今天没买。”
老王回过身“我也没了啊，我以为你今天买了的”
说完，老王伸手在自己的桌洞里摸了摸，半晌，从抽屉角落的一个小凹槽里抠出一颗栗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滚进去的。在这颗栗子重见天日的一刹那，二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这最后一颗栗子上，这颗栗子不大，甚至长得有些“发育不良”，但在此刻二人的眼里，它像是周身布满了光。
下一秒，小雅的手就出现在了栗子旁，老王抓着栗子向后一缩，却依然没能快过小雅的手速。最终，小雅硬生生的从老王的手中掰出了那颗栗子，背过手去如临大敌地盯着老王，老王瞅瞅空无一物的掌心又瞅瞅小雅有点紧张又带点得意的表情。
“行啦行啦，给你啦”
小雅狡黠一笑“说不定本来就是我的呢”
老王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解释，只能无奈一叹，继续跟其他男生聊天去了。
02
后面的日子，二人仿佛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每次书桌中都会有很多“存货”，倒也没再发生那天库存不足的事。
高三那年，很多同学都从最初的独身一人变成了一对一对，反倒是最初一直被看好的老王和小雅，一直也没什么动静。两人的眼里仿佛只有每天吃栗子抢栗子。这个神奇的小东西贯穿了二人的整个高中生涯。
高三那年，老王问小雅想报哪里的大学，小雅想了想后一本正经的说“北京吧，那里的栗子最有名。”老王深表赞同。于是，选大学这么严肃的事情，就因为一颗栗子，让二人同时将目光聚向了北京城。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一百天，变为三十天，又变为十天。整个年级每天都笼罩在严肃静谧的氛围中，课间的欢声笑语少了许多，人人都埋头做题看书。而老王和小雅也只有在复习之余，会掏出栗子坐在一起吃上几颗，又再投入紧张的复习中。
考试那天，二人聚在考场门口相顾无言，虽然每次考前测验他俩的成绩都不错，但真到了这一天，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望着涌向考场密密麻麻的人群，小雅忽然转过头对老王展颜一笑“加油，为了栗子。”老王亦转过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桌三年的女孩，然后也咧嘴笑笑，大吼一声“为了栗子！”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随即二人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考试教室。
几天紧张的奋战过后，二人却出奇的没有互相联系彼此，直到后来得知他们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同一所位于北京的大学，各自如释重负。小雅反复翻看着那一张录取通知书，仿佛上面弥漫了栗子的香气。老王则一直看着小雅，笑得很开心。
大学迎新晚会那天，散场后小雅从后方一把抱住了老王，老王停住脚步，就那么站着。等人潮散尽，老王终于动了，从胸前的小包里掏出一袋栗子，“走，请你吃正宗的怀柔板栗！”
……
时间匆匆过去，毕业后，小雅去了家里给她安排的实习单位工作，而老王则义无反顾的去到外省，投入了自主创业的大潮。
夕阳的余泼洒在大地，金黄一片。临走时，老王笑嘻嘻地说
“那个公司不错，你先好好在那干着，等我赚了钱，买栗子，咱们吃到上火！”
“好啊，吃到上火！”
03
只是命运善嫉，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老王孤身创业之行，因为初出茅庐缺乏经验，一年时间就将家里给的几万块钱赔了个精光。那些天，老王夜夜辗转反侧，每当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起那天夕阳下说的话，便又打起精神，认真总结经验。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东山再起时，却又一噩耗传来，父亲脑部查出恶性肿瘤，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家里断了主要经济来源，曾经的积蓄在癌症的利刃面前如一层草纸，被轻易绞得粉碎。一家人东拼西凑借钱治病，不会再有资金供老王去尝试创业，不会再有路过板栗摊毫不犹豫的购买。他只能沉下心去打工找兼职，服务员、销售员、英语家教，只要是能挣到钱的，他都干。
面对小雅偶尔打来的电话，老王仍然是一副轻松的语气，他说一切都好，一切顺利，每当听到小雅的工作获得了领导的肯定，都会让他在一天的疲惫中找到些许的快乐。
不久后，他接到了小雅的一个电话，内容言简意赅。早在高二那年，小雅就一直喜欢着老王，两人一起走过高中，走过大学，别人眼中的“天生一对”其实一直以来都只是很好的朋友。如今自己虽然工资不高，工作也基本稳定，她觉得是时候正式的跟老王谈一场恋爱，甚至她都想好了以后的生活，有一个小屋，自己柴米油盐，每天都有栗子吃…
老王静静地听完了小雅的表白和对未来的憧憬，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小雅的想法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但父亲如今还在病床上，每天都需要大笔的资金去治疗，加上自己创业的失利，让这个原本不是特别富余但也足够生活的家变得早已一穷二白。小雅的家境其实跟原先的自己差不多，他实在不忍心现在将她拉入自己的身边承受这一切。
没有多余的话，小雅说完后就在电话那边静静地等着老王的回答，她有自信，那会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然而以老王要强的性格，结局自然是否定的，在小雅的“逼问”下，老王终于说出了实情。
小雅当场就给老王转了一万现金，被老王悉数退还，并歇斯底里的对小雅一顿咆哮。小雅工资他是知道的，就两千多一点，自己生活都尚且拮据。
小雅在电话那头低声啜泣，并不断要求要见面，她认为一定会帮到老王，一定会有办法的。老王也哭了，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随即挂断了电话，他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只留了家人、工作和医院三方的电话设为白名单。做完这一切，他在墙上狠狠地打了几拳，随后斜靠在墙角嚎啕大哭。
夏夜的晚上，街道上行人很多，车辆川流不息。老王一个人狼狈地走在天桥上，像个逃荒而来的流民，跟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本来，他也没融入进去过。
04
老王给我说，八年了，我们还是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多年后，老王的父亲早已离去，每每跟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出去逛街、约会，请她们吃着火锅牛排，却总是能想起那年课堂上跟他抢走最后一颗栗子的女孩，那个迎新晚会后抱住他的瘦小身影。
很多事都是，当时觉得太黯淡，后来才开始发光。
“那天我突然想，幸好爱情不是一切，也幸好一切不是爱情。等失望攒够了，也就是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带上几袋栗子，去一个三四线的城市，开个小店，安度余生。”
……
手机屏幕发出微光，上面黑漆漆一片，我们就这样各自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的视频通话了半个晚上，老王从头至尾都在平静的叙述跟小雅这么多年的经历，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却又一字一句都斟满回忆。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信封，信封中有一颗饱满的板栗，隔着信封仿佛都能嗅到浓郁的香气，还有一张鲜红的婚礼请柬，封面大大的囍字格外瞩目，署名小雅。
“某天，你无端的想起一个人，她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05
老王点着一支烟，深吸一口，最终，只对着天边隐约可见的微光轻声说道
“栗子，很久未见，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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