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卿本佳人3
“你不该自作主张与韩炳良见面。”漆黑的密室静得可怕,一年轻男子背对着光线负手而立。
“少主,这件事确是我错了。只是事发突然,那老头故意叫那丫头将您耗在外头,他此番行为该是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属下也是怕再生事端,才贸然应邀的。还请少主念在我是初犯原谅我这一次。”一身华服的中年男人跪在那年轻男子身后,不住打颤的手臂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你现在是我爹,我能拿你如何?”低沉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那男子忽的转过身来,惨白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少主,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跪倒的中年男人如捣蒜般将头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只两三下,那额头就血肉模糊,数股嫣红的液体自额头划过眼角、嘴角,最后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那青年男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了,玩弄般地揪起男人头发,连带着也看清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魇中的面孔,“你弄成这副模样还如何见人?说是给我这个儿子叩头叩成这样的?”言语间,二人目光相接,年轻男子嘴角明显极不自然地向上挑了挑,眼底的凄凉像是冬日里的最后一片落叶,无依无靠,独自飘零。大概,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将他从这魔窟中解救出去了。只是他们一直将他关在这阴暗的地狱便好,为何要让他去碰触那样温暖的光亮,最后又要残忍地让他亲手将那光亮毁灭。
男子无力的挥了挥衣袖,“罢了,明日便开始行动吧,你也早些准备。”顿了两顿,又似忽的忆起了什么,复又低头冲地上的男人说道,“告诉京中那位,就快要成功了。”说完便一步重似一步地挪到了最暗处,只有在没有光亮的地方他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在这条暗无天日的道上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
已过了夏至,日头一日比一日长。阿影斜倚在窗前,虚无的视线不知怎的飘到了墙角的杜鹃花上。那些咯血般的颜色,前日里还是将放未放的样子,今日却开得如火如荼,一朵艳似一朵。
许是日头下站得久了,阿影觉得眉心两侧晕沉得厉害,遂抬手揉了揉。也不知为何,往年瞧着悦目赏心的景致,今次却觉得格外碍眼。心绪也跟着愈发烦躁起来,踱步到屋中,想倒杯清茶润润嗓,端起茶壶却只滴出了几滴略略附满杯底的茶水,怄气般挥手将那排茶具推至一旁,又似不够解气,疾步走到门边,使劲拽了拽门把,那扇厚重的木门虽是经年失修,经一番大力晃荡后却仍自岿然不动。阿影恼急了,就着手中的茶杯砸到了门上,‘嘭’的一下,仿佛一声黯哑到极处的呜咽。
屋中经了方才那番折腾,似比先前又静了几分,狭小的空间中只闻得心脏突突的跳动声。骇的阿影匆匆又回到了窗前。从前阿爹最是心疼自己,这些年来,阿影虽没了娘亲,却没有受过半分委屈。今日饶是如此动静也不能让阿爹心软,只怕是这件事触到了他心底的那根隐刺。
不觉间夕阳已临山尖,染红了漫天晚霞。那霞光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斜斜地照在屋内,惊起一地烟尘。
韩炳良打昨日赴了饭局后,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阿影问了好几回,他皆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今晨又莫名其妙的跑到阿影房中,勒令她日后不许与杜默阳来往。这要求在阿影看来,煞是无理,便开口问了问缘由,不想韩炳良却是一副怒极的模样,瞪了阿影一眼即甩袖离去,最后竟将阿影在这房中锁了大半日。
是日夜里,杜默阳突然出现在窗前,他似乎料到阿影会有这番劫难。随身竟带了绳子和小脚梯。阿影接过杜默阳扔来的绳子,将小脚梯固定在了窗栏上,而后顺着小脚梯逃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影边整理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有些散乱的衣衫,边询问身边这位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眼前的人。
“今日是清水镇的女儿节,我想与你去永湘河放只河灯。”杜默阳盯着阿影,一脸笃定。
阿影本以为杜默阳不会这样快就邀自己过女儿节的,原是那永湘河中的河灯历来被视作男女婚配的聘书。清水镇虽只是江南的一个偏远小镇,民风却是极为开化。尤其是每年的五月二十,各路青年男子便会约了自己的心上人,到永湘河燃放河灯。而这永湘河又谐音永相合,寓意百年好合,清水镇的百姓为沿袭这一传统,也就顺势将这一日定为女儿节。
阿影想到这儿,心中似惊喜得漏跳了两拍。她相信阿阳会是自己的良人,只是他那样木讷的一个人,提出这样的邀约该也是认定自己了罢。
想着心中愈发甜蜜,映在杜默阳的眼中却是目含秋水,顾盼生姿。只低低地应了声“嗯”,却叫某人心底开出了一片灿烂的天葵花。
杜默阳拉着阿影到夜市去买了些软竹条和彩纸,寻了间安静的茶坊,坐定后便着手鼓弄起手中的物件。
阿影不解,询问道,“街上的河灯又多又漂亮,你何必劳这个神?”
杜默阳却是无暇抬头,应声道,“我想亲手为我二人做盏独一无二的河灯。来,你也帮帮忙。”说着又将一旁的材料递于阿影。
阿影瞧着杜默阳,身体却似滞住了般,‘他对所有的人都这般用心吗?他待自己这样好,阿爹缘何避他不及?’
杜墨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影,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高兴。”阿影吸吸鼻子,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情绪。
“嗯,那便好。我还怕一会儿时间晚了,人群都散了。到时候,黑灯瞎火,佳人在侧,恐怕就不是放河灯那么简单了。”杜默阳沉声笑着,斜飞入鬓的两道剑眉也不似往日那般敛着心事。
“你啊,真是越发长进了,这样的玩笑也开得。”阿影笑笑地接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纸。
二人打趣一番后终是静了下来。一时间,屋内只闻得沙沙的裁纸声。灯影憧憧,剪得二人身影重叠。夜风送爽,携来淡淡花草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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