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曲线35
文/末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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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双曲线34】-隐匿（06）
第二卷 隐匿【07】
“谁曾想过我会有如此悲壮的初吻经历？！”
李诺怀着半分激动半分感恩的心情继续回忆起那惊悚而美妙的一幕：
养母李若当时恍若在噩梦中惊醒，推开了李诺，抬手就掴了她一掌骂道：“你混账，你撒谎，你若爱娘，你就该好好地活着给娘看。你这算什么，李家大院养你整整十七年，你就这样来报答我们吗？”
“娘……”
“你给我从这里跳下去，”李若推开木格子纸糊的窗户，指着外面叫嚷，“这下面就是菜地，泥巴松软，你赶紧给我跳下去，好好活着。记住，在青砖瓦房的最后一间，锁着李家留给你的所有记忆……”
“要跳也是一起跳，”李诺不容分说，趁李若转身时一把抱起她放到紧挨窗台的写字桌上，然后自己也爬上去，扶起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拽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鼓励她说，“娘，让我们一起都好好活着吧，我以后都听您的。您来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
李若还没来得及数数，李诺就抱紧她，闭上眼睛，纵身跃下窗台。
大火从她们身后噼噼啪啪地越烧越激烈，火光冲天。赶来救火的人越聚越多，但谁都束手无措。消防车进不来，大院周边的小溪也是“水到用时方恨少”，而且，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能提水运水的工具。
这大院从底到顶，除了阴凉的泥土地面和粘土瓦瓦顶，中间没有任何现代的防火材料。历年干燥下来的木料像碰上了烈火的干柴，欢快地烧上每一根木椽子和房梁，以及那些木斗拱和木翘檐。
李若母女二人跌坐在慢慢被高温烤焉的菜地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院一点点被大火吞噬。最后是院墙一声开裂和轰然倒塌的闷响，大院就此在她们眼前化为了尘土，留下一堆被人工浇灭还未烧透的残柱断梁……
李诺还记得当时在现场目睹了这场火灾的人个个都在摇头扼腕的同时，质疑声和惋惜声也不绝于耳：
“多好的院子啊，就这么烧没了。”
“老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这火也烧得奇怪，大院和学校都没人，怎么就烧起来了呢？”
“说是李老师病了在灶房熬药，忘记浇灭从柴火灶里掉出来的木炭就上楼歇息了，灶房就起火了。”
“阿弥陀佛，院落最好，毕竟还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
……
“当然咯，我此生做过最好的事就是保住她平安无事，但是，现在……”
李诺久久杵立在小山坡的草丛里，打量着山坡下的李家大院“遗址”，不忍下坡。
回忆让她心里陡起悲凉，想见养母的高昂情绪即时一落千丈。
大院后山的“李家墓园”沧桑依旧，荒草萋萋，唯那两棵她亲手种下的松柏，如今蓊郁苍翠，覆盖住了一大片野草荆棘地疯长。。
经不住岁月风吹雨打日晒的青砖瓦房，大概有一间半的样子的房顶都已塌陷，折断的木梁和椽条横七竖八地扛在曾烧过一大家子饭菜的土灶上。土灶只看得到基座，像某座泥砌的土墓，岁长年久的灰土在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
曾像牢牢粘在峭壁上的马蜂窝一般粘在墙角的烟囱，也风化成了松散的砂砾被掩埋在已经腐朽的木料和残缺不全的瓦片底下，只在墙上留了一道乌黑的伤疤，证明这个墙角曾经有过排放人间烟火的重大责任。
穿过破败的青砖瓦房，就是被大火焚毁的大院废墟。废墟的面积近三四百个平方，四方形，由中心向四个方向延伸的小径，都铺有半米左右宽的鹅卵石。小径两旁，未烧彻底的“遗物”的位置摆放如初，石臼、石磨、石凳、石桌和水井口石圆筒等等，表层都布满烟灰色的尘埃。
陌生人见了，是很容易就能想到这废墟里曾经住过一户显赫的人家的，就像解放前的某户地主家，是座独立的、雕梁画栋的四合院建筑，足见其主人家底殷实，精神富足。
“我有幸在这里成长，”李诺折断一株茅草杆咬在嘴上，这是她每次回大院爬上这个小山坡时下意识就要做出的举动。
她要下坡走过大院废墟，需经过一片时而修整整齐、时而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的菜洼地，或绕过低矮的青砖瓦房，才能到达原来的大山小学校舍，才能找到把自己关在二楼宿舍里静静看书的养母李若。
“我在这里成长，却是您和李家大院的不幸。”
每每想到这里，李诺都会咬紧青翠欲滴的茅草杆，直到咬出一口清香味的草汁出来，咽下喉，才能鼓起勇气，拨开草丛，如履薄冰地下下山坡，走向目的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李若合上了书本，摘下老花眼镜，没起身，只怔怔地望着推门而入的李诺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李诺被问得顿时浑身冒出虚汗，愧疚不已，克制住了那份好想像以前那样兀自跑去她怀里撒欢、或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
“娘，”李诺讪讪地叫了一声，单膝跪到李若脚边，把头埋在李若腿上，只顾着哽咽、抽泣，不想说话。几年来在外被人欺凌排斥的伤心事，她是只字不敢再提，只想埋在最亲的人儿身上大哭一场。
从李诺进门那一秒鈡起，看到李诺毫无血色而苍白到病态的脸色，李若的心其实早已是被人揪、被人扒、被人抽打般地疼痛着，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冷冷地问出了那句言不由衷的话。
这孩子能把身子熬成这样，一定是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某种绝望的不幸。她想。
她也想分分钟把李诺搂进怀里，疼惜她，安抚她，但总有一种幽怨的情绪在作怪，在左右着她不想这么快就原谅眼前这个倔强固执的、个性与任性都远胜于自己的养女。
确切来讲，这种幽怨的情绪来自于李诺长期不归而让她独守大院所滋生的想见和思念。但是，她不能无限制地一直表露出这种情绪。她长叹了口气，轻抚着李诺后脑，低吟道：“想哭就哭吧，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诺却抬头收泪，脸色出现久违的刚毅和深深的自责：“娘，这些年，您过得还好吗?”
“你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李若幽怨之情霎时又浮上心头。她牵起李诺来到窗口，指着窗外一畦畦葱郁的菜地淡淡说道，“娘重新打理过了你的土地，这是你少时心中的庄园。后山荒着太久，荆棘漫布，娘年老体衰，未能复垦保住旧貌，让你失望了。”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李诺见李若一脸冷然的样子，心生惶恐，忙摘下背包，掏出一本存折双手奉到李若面前说，“娘，这些年我虽然积攒不多，但我从未忘记过自己要重建李家大院的职责。”
“心不在，人是空壳，人不在，物是死物。李家大院已无后人可继，还来重建做什么？没必要了。”
“娘，”李诺惊惶不已地再次跪倒在李若脚边，俯首着地，“娘，是诺儿无能，有负重望。但是，娘，诺儿还年轻，诺儿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重建大院的。”
“你还年轻？你一定会回来？”李若弯身扶起李诺，支起她的下巴注视着，“你还记得你今年多大了吗？你还能像十五年前那样轻易地许诺吗？你还要像早先年那样一次又一次离我而去，借口是出去赚钱回来重建大院，实则是丢下李家大院不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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