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不如不念

不如不见，不如不念

-01-

豆豆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脸色通红的厉害。

她的头发来不及整理，还稀稀拉拉滴着水珠，浑身冒着一股热气儿，玫瑰味儿，香香的。

木子这次比她先出来，她呆呆的杵在大门口，看着豆豆拎着个草绿色的小篮子，从里面优雅的走出来。

和往日不同的是，豆豆今天似乎有些慌乱。

在她们眼神儿相接触的那一瞬，豆豆几乎反射似的把眼神死死的压低，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脚下那双并不好看的人字拖。

“你怎么呢？”

“嘿嘿，没什么！”

豆豆抬起头，冲着木子傻笑起来。

她的眉毛很浅，唇色很淡，卸掉妆后，整张脸都是温和无力的，像个弱弱的小女生。

木子知道此时的她不愿道出实情，也只好耸耸肩表示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路上的气氛莫名凝重起来，木子偷偷的瞄了一眼豆豆，她都没有任何察觉，脸上是风轻云淡的，手机却紧张兮兮揣着，一些密密麻麻的汗珠匍匐在手背上，被日光照射的闪闪发光。

-02-

三年前的盛夏，豆豆遇见了徐昂。

他是个怪人，老是进同一家店，还老是点同一道菜。

他坐在椅子上，和店长大姐随意唠嗑，眼神却若有若无的朝豆豆这儿瞟。

“来新员工啦？”

豆豆抬头时正好迎上徐昂的目光，她赶紧垂下眼帘，长长的刘海顺势挡住那双受到惊吓的眼睛，脸颊却在此时疯了似的发热，滚烫的像刚烤熟的山芋。

店长大姐朝着徐昂的目光探去，十分满意的看见豆豆正认真的搓着饭团。

“你说的是豆豆吧！兼职的小姑娘，挺聪明的。”

豆豆高中毕业后，和同龄人一样，兴奋的踏入社会，做各种各样有趣的兼职，想要赚取大学前的第一桶金。

她是个聪明又机灵的人，用了短短一周的时间，便从前台收银员直接升为餐饮制作员，工资也是前者的两倍。

店长大姐很喜欢她，有时也会给豆豆送去一些小福利。

员工宿舍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吊扇在天花板上孤零零的转悠，风力不大，声音确是聒噪不安。豆豆下班后常常待在宿舍玩手机，店长大姐时不时会过来问候她，有时带几块西瓜，有时盛一碗绿豆粥，都是清香无比，欢快地沁满整个房间。

-03-

徐昂没有同豆豆说过话，可他的眼神却一分钟也不曾离开过她。

她不敢抬头，默默的把米饭铺在贴有海苔的竹简上，然后把切好的材料一层一层摞在上面，再用力卷起竹简，松开，切成五个小圆柱，摆盘，浇上沙拉酱，一盘美味的寿司就这样完成了。

连续工作几个小时，豆豆的手腕、脖子都酸涩的厉害，估摸着徐昂已经离开，她这才昂起头，做上好几个松解颈椎的运动。

“累了吧？”

店主大姐端了一杯奶茶递给她，她感激的接了过去，把吸管迅速插入，满足的吮吸一口，眼神变得甜蜜起来，草莓味，正好是她最爱的。

工作日的下午生意总不似节假日那么忙碌，店内冷冷清清，正好也差一些材料，考虑到豆豆平日里老是宅在同一处地方，店长大姐便给了她打车的钱，派她去总店拿一些材料。

她从总店出来后，拎着一堆东西，站在热闹的马路上等车。

太阳悄悄褪去了那身火热的外衣，变成了一个咸鸭蛋的蛋黄，在天际泛着暖黄色的光晕，把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豆豆垂下头，悠闲的欣赏着自己的影子，又瘦又仙，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好身材。

“嘿！是你啊！”

地上多了一道影子，比豆豆的影子还要长。她抬起头，朝着刚刚那个声音望去。

徐昂就在她身边，她的脸一下就唰唰的红了起来。

“你是豆豆吧！我经常去你们那家店，我和你们店长还是好朋友了。”

徐昂瞄了眼豆豆手里的袋子，下意识弯腰去帮她提东西。

“谢谢！”

豆豆没有把东西交过去，她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像是醉酒了似的。

“车来了，我先走了。”

她迅速的钻进了车里，扭头看时，徐昂还站在原地，一脸无措，又萌又呆。

-04-

七月底，店内的业绩不错，大boss给了店主大姐奖金，让她带店员们出去聚餐。

白天没有时间，她们只有等晚上下班后，匆匆的四处打探地点，好在兴致依然浓烈，她们互相勾搭着，慢慢的转悠到江边，那里的夜市正热闹着，据说有一家烤肉店很不错。

进店，点菜，服务员端来各式的酱料，她们又叫上了几瓶啤酒，每个人拿着镊子，把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夹进去，不一会儿功夫，香味儿便幽幽的烤了出来。

“缪姐在这里聚餐，怎么也不叫上我？”

豆豆心里一颤，她刚把一块肥牛包进生菜，准备再浇上一些酱汁，听着徐昂的声音，她竟然忘记了放上佐料，硬生生把它们塞进嘴里，好一口寡淡无趣的味道。

“就等你了啊，小徐快过来吃吧！”

店主大姐很热情的招呼他过去，又让服务员把菜单拿了过来。

徐昂就这么融洽的加入了进来，好在都是熟人，气氛简直不能更和谐，谈笑间，桌上又添了几瓶啤酒。

临走前，徐昂一个健步，走到收银台，替她们买了单。

大boss给的奖励金最终没有花出去，于是，店主大姐让姑娘们去超市，买了好几百的水果解暑。

-05-

豆豆和徐昂没有过多交集，只是在徐昂向店长大姐询问是否有意把店铺上线到另一个外卖app时，他趁机要到了豆豆的电话号码。

店长大姐给他时，还不忘坏坏的鄙夷他一番。

“别打主意了，人家姑娘可是名花有主的！”

“那又怎样，只要没结婚，我都是有机会的。”

徐昂说完后，又接了个电话，他微笑着向店员们道别，继而转身离开。

豆豆就在那个小窗口，偷偷张望着那个匆匆消失的背影。她的内心是矛盾的，一会儿觉得甜蜜，一会儿又觉得苦涩。

她明明爱着自己的男友，却还是对这个匆匆出现的男人怀有别样的感觉，说不上有多么惊心动魄，只是见到时，便觉得欣喜无比，她倔强着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宣誓着对男友的忠贞。

可在徐昂添加她好友时，她还是没带半点儿犹豫，激动的接受了好友申请。

有了第一次聊天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再后来，徐昂干脆等到豆豆下班后，带着她去看夜场电影。

他们是心有灵犀的朋友，只分享彼此最开心的事情，而一些不该，也不必公开的秘密，就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暗自萌芽，肆意生长，郁郁葱葱，生生不息。

豆豆和徐昂常常在江边散步，那里的黄昏很美。夕阳西下，江面上倒影着白昼最斑斓的色彩，由最初的鹅黄色，慢慢变成火红色，再变成橙色、紫色、蓝色……

最后拉上一道黑幕，就像舞台剧的谢幕仪式，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起来，豆豆趴在江边的围栏上，任晚风轻轻拂起她的秀发。

“豆豆，明天我要回去一趟。”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回去结婚。”

“哈哈，恭喜你哦！”

-06-

徐昂没有回来，一个月后的豆豆，也如期结束了兼职，拖着一堆行李，飞快的奔向了大学的校门，一个崭新的篇章，就要从此开启，而过去的悲欢离合，也都只是过去。

豆豆来到了男朋友的城市，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热恋的日子。他们抓紧了生活的缝隙，珍惜所有空闲的时间，想要弥补缺失的陪伴。

一个月后，徐昂的朋友圈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生命，他配了一句话，生命的唯一。

豆豆慢慢地咀嚼着这句话，然后从好友列表中删掉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竟燃起了一番难以言喻的悲壮感，又仿佛丢掉了一件很重要物品。可细细想来，他们毕竟什么关系也没有，也从来没有互相暗示过心意。

他只是在她最孤单的那段日子，突然出现，悄然驻足，黯然离开。在黄昏时的长江江畔，带着她尝遍夜市的每一道美味，听取夜声每一次浪漫的呼啸。

他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他，他们从来不过问彼此的私事，可他们却又像多年的挚友般，深谙彼此的心意。

-07-

豆豆把这个故事告诉木子后，木子的心情竟由最初的好奇欣喜，渐渐变得沉静难过起来。

说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有了同样的心境，不是因为叙述的别致，也不是听者的悲悯。只是在那一刻，木子突然发现，自己和豆豆有了一些精神上的共鸣。

而在很久之前，她一直是以为豆豆没有这些小女生的情怀的。以至于在豆豆用友尽的方式逼迫她结束一段违背世俗的恋情时，她愤愤不平了许久。

她告诉豆豆，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愿意当一个没有任何恶意的第三者，因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豆豆最终还是用一种世俗的方法，让木子掐掉了那段畸形生长的幼芽，而她心中的火焰，也在时光的冲洗下，渐渐熄灭。

她不再怀念过去，她也不再记恨豆豆，她以为，豆豆是没有这种相见恨晚的情怀的，她原谅了她。

“你真的喜欢他？”

豆豆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他呢？”

“他也一样，我们都了解彼此的心意，可我们从来没有说出来。”

豆豆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她把头抵在雪白的墙壁上，长长的叹气，像是了却了一桩长久的心事。

“ 不是爱的不深，而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所以那天洗完澡出来，你表情那么奇怪，是和他有关吗？”

豆豆把手机拿了过来，微信的新朋友界面上，有一个小红点，附加消息只有四个字：长江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