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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宿醉尘世，恍然如梦
秦爸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妤”的号码，一再斟酌酝酿，一再犹豫不决。
秦妈烦躁地在他面前踱过来，又踱过去。
“咱到底打还是不打？”踱了有十来圈的时候她终于停下来，说了自打进卧室后的第一句话。
“我也正在想。”秦爸没抬头。
“要不先问问我嫂子，妤儿她妈？指不定她已经打过电话了呢，到底是人家的闺女不是？”
“哎，对呀！咱还在这里操心，指不定妤儿这会儿都已经全了解了呢。”秦爸从床边一下弹了起来。
“那拨给我嫂子问问？”
“问问！”秦爸很是赞同。
那边，蓝彦妈正在洗手间伺候儿子洗漱。
说是伺候，其实也不完全准确——她只拿着条毛巾站在门边盯着看，洗涮都是蓝彦自己进行的，尽管动作异常迟缓。
儿子今日的状态，看着还挺不错，她嘴角慢慢挂上了一丝欣慰的笑。
刷牙，洗脸，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木讷。
等他终于收拾地差不多了，母亲才将毛巾接到他手上，看着他机械地擦干净水珠。
“走吧，去睡觉。”将毛巾挂好，她顺势搀扶起了儿子的胳膊。
刚替儿子掖好被角，自己放在桌头的手机就响了，她生怕吵着他，就急忙按了静音。
蓝彦困顿不堪，眼神渐渐迷蒙起来。她轻轻拍着被子：“你睡吧，妈出去接个电话，完了再来看你。”
看他终于合上了眼睛，当妈的才捏了手机出去。
客厅里电视还开着，蓝金川窝在沙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她翻出被自动挂断的来电，是秦韵妈。外面月光不错，她索性就跑到大门外去回了电话。
“嫂子，你们还没睡吧？”电话被接起地很快，秦韵妈的声音飘了过来。
“彦儿刚睡下，你哥也正打盹儿呢……”
“哦那好嫂子，我哥不在你旁边正好。”
“……不在，我、我在大门外呢，他姑你有啥事吗？”
“妤儿，是明天回来没错吧？”
“是明天，说好的明天。”
“我就是想问问，妤儿来了，我哥她会不会……会不会提那件事呀？”
“……应该会——昨天听他说已经物色到一个合适的……这两天就要找人过去看了。”
“啊？这么快呀？”
“……”
“这都什么世道，还真有跟我哥一样混的人！”
“……唉！我俩孩子的命不好……这是他们的命啊！”
“……那嫂子，妤儿知道了吗，这事？”
“我还没告诉她……怕她受不了，而且我也说不出口呀！”
“嫂子，不能再逃避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跟她说说清楚，明天还要不要回来……由她自己拿主意好不好？”秦妈有点急了，她疼侄女心切。
“这……我……我还是开不了口呀！”
秦妈能想象到此刻嫂子捶胸顿足的苦闷形象，她镇定了一下，说：“嫂子，我知道你为难，你看这样行不行，要不由我来跟她说，现在就给她打个电话？”
“……可是，可是彦儿怎么办？”
“嫂子！假如妤儿不情愿，你们还能拿绳子捆着她不成？彦儿吧……彦儿他会有他自己的福份，而且他若是知道了，也铁定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那，那你打给妤儿吧！给她说，回不回家，让她自己做主……”
终于肯一碗水端平了！
秦韵妈激动不已，连声说道：“好的，好的，这样就对了嫂子，我们好歹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
挂了电话，秦妈扭头看着秦爸：“打一个。”
卧室门敞着，秦韵姐弟俩站在门边，都听到了母亲跟大舅妈的谈话。秦韵走进来：“爸妈，是打给表姐吗？”
秦妈思考了一下，把女儿拉到自己跟前：“韵儿，要不你给你表姐说，让她明天别回沙怀来了……”
秦韵握着手机，犹豫再三，说：“妈，这算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是长辈，我觉得由你来说会更好些。”
秦妈没撤，她看看秦爸，又看看秦矾，最后很有壮士断腕气魄地说：“好吧，我打。”
******
梳妆台上化妆品凌乱，镶在墙壁上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素净呆滞的脸。时钟的指针指向23点——蓝妤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已经有大半个小时了。
“妤儿，你爸要拿你给你哥换个媳妇儿……听说人选也物色好了，就等着你明天回来商量呢。”
半个小时前，姑妈在电话里如是说。
这无疑于一道晴天霹雳，让蓝妤如遭雷殛。
换亲……给哥哥……拿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事？谁来跟她说说清楚？
真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蓝妤怎么着也无法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套。
不过这真的很像父亲大人的思维模式——这几年，他为儿子的病情费尽心力，为儿子的婚姻苦心孤诣，现在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能想到“换亲”这个路数，实在不足为奇。
蓝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动静大的差点掀翻了木凳，大概是因为坐得太久了，双腿有点发麻不好着力，她转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最后崴倒斜趴在了床边。
她一手够到腿上，重重锤了几下，一手揽过手机，在通讯录里急急忙忙地翻顾海。
可当指头摁在那个名字上的时候，她又想到此时快到午夜时分——正常人都应该睡下了。
该不该叫醒他，告诉他，然后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
该！太该了！
只是她现在需要彻底冷静下来，过了这一夜，所有的事明天商议还来得及……
于是她将手机按了关机，又放回了床头柜上。
没有一丝睡意——碰到这样的事，能睡得着才是怪事。
夜漆黑，阳台上的风清清凉凉，她裹紧了披风，顿觉脑子里清醒不少。
她蓝妤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子，如果有人告诉他，哥哥的病非得用她的命来救，她一定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双手奉上了，但同时她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就换亲这件事，“损”了自己之后，她真的不认为在实际意义上能帮助到哥哥，或者蓝家。
——哥哥目前的状况，别说是延续香火，他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是记不得的，如果说非要有个人照顾他后半辈子的生活，蓝妤觉得这个人，完全可以是自己。而且她相信蓝彦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他总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也终将寻到生命中至纯至爱的另一半。
而骄傲如蓝彦，待他“清醒”了之后，会甘心被这样安排？
父亲母亲的思维，说好听了是传统，不好听了那就是食古不化，他们无非是要用道德观绑架了自己，让自己在亲情和爱情二者里选择亲情，为亲情牺牲。不是他蓝妤自私，只是作为新时代的女性，趋利避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自己、进而成全家人，比一味去屈从、愚昧去付出，要愚蠢地慢一点。
顾海是次日早上八点半过来的，门打开的那刻，他看到蓝妤顶着猪突狗进的鸡窝发型和两个大大的熊猫眼，面对他的时候，还尽量克制，让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疲惫。
他很快绕过她，将手里的豆浆油条放到茶几上，这个过程，他的视线没落在她身上，心里却也经历了不下千百种猜测——直觉告诉他，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他回身的时候，她也正好跟了过来，见她把自己直往沙发上摔，他就顺势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是发生了什么吗……你这是一夜没睡？”
“……嗯，没睡。”她声音有点沙哑，说着伸手拉近食袋，从里面取出一杯豆浆来。
他在她之前取过吸管，又将豆浆接过来，插好了再放进她手里：“怎么了？”
蓝妤低头啜着豆浆，仿佛正沉浸在心事里，好一会没有说话。
他也不催她，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旁边，直到大半杯豆浆下去——她把自己暖热乎了，他才将那两只手握在了自己手里。
“我们的事……怕是不太容易成了。”她说得很平静，看着他的目光却很深沉，也有克制的悲痛在里面。
顾海看着，心脏揪痛了一下——过去的这个夜晚，他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她一个人背负着什么熬到了天明？
“……是你家里人……伯父伯母吗？”
在这个世界上，要说还能有反对他的人，除了蓝妤的父母亲，顾海再想不到别人。
蓝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点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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