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儿（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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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蓝爸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当然清楚这个事实，可是相比有无子嗣，他更怜惜儿子的一生会以孤绝凄零收场。跟他同龄的几个老友，他们孙子孙女读初中的也有，如此，他自然是盼孙心切的，可是世事无常，求而不得时，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自己有生之年，穷尽心力替儿子谋得一“贴心”之人……

蓝妤心思通透，父亲母亲的思量，她也能洞察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她保证似的说：“我和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妈之外彼此最亲的亲人，我会给他找更好的大夫治疗，也会像您和妈一样，照顾他，守着他，直到他康复的那天——哥一日离不开我，我便能一日陪在哥身边。”

她说得诚挚而真切，就好像是某种宣誓一样。

守护的理由，源自于心底深切浓烈的爱意和责任。可今时今日的哥哥，是个病人，除了亲情，他再一无所有，所以甘愿守护他一生的人，除了家人至亲，也再不会有旁人。

您现在给生拉硬套绑一个姑娘过来，除了误人年华，实则并无大用，更遑论外人心思不可测，一旦事有出入，情况会将更加不妙！

“等价交换”这种事，看似公平平等无欺诈，但人非货品，或牲口，存在着太多的不可预料——说穿了，人还不如货物和畜牲。你看，有多少开始健全的婚姻最后都是郁郁而终的结局，你们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父亲大人您“艺高人胆大”，谁还敢拿这种畸形的婚姻赌明天？赌长久？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蓝妤这应该算是很中肯的评价了，但在蓝爸听来，女儿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自私在里面的——她宁愿亲力亲为照顾哥哥一生，也势必要主宰自己的人身自由。

不过他家这对兄妹自小感情就深厚，他当爹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也是丝毫不怀疑女儿说到做到的这份决心，只是……只是这兄妹归根结底只是兄妹，他怕再耽搁个几年，就算那时候蓝彦病好了，年龄问题也早成了他遇见“良人”的阻碍。

“我信你，你会接替我和你妈看护你哥，一辈子，我信你。”蓝爸端坐着，看向女儿的目光幽深起来：“可是，你到底是做妹子的，他该有他的生活，你也该有你的，人就是这样，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才合适，而且关乎一个家庭，到时候需要兼顾的方面会有很多，你不可能只活自己，那时候再拖着一个娘家哥哥……想想，那像什么话！怕是弄到最后，积怨难返，大家就都处境尴尬了！”

这说法不无道理，蓝妤听得心里微微唏嘘了一下，她不由想到顾海那个她迄今为止还不甚了解的家庭——那里会有谁，都是怎样的性格组合？会接受这样的自己、自己这样的家庭吗？

她蓝妤是个普通女子，学历水平也不高，生活也是在社会的最底层，可她也是个骄傲的，懂得孤芳自赏的女子，她想要的未来，岂能是低眉顺耳曲意逢迎的模样？

即便那个人是顾海，似乎……也是不行。

——此生，她有自己必须要背负的东西，他要是接受不了，大可以再一次走得“音讯全无”。

爱他，绝对是满分的，可也不能为了爱他而抛却亲人不顾。

想到这，蓝妤觉得自己的心智更加明了、更加坚定了——未来是好是坏，把握不了当下的人都是没有资格去评说的。

见她不吭声，蓝爸权当她是听进去了，就继续语重心长：“听说方家那姑娘也是个很懂事理的，也是因为一心顾着她爸和她兄弟，才一直不肯嫁人，你说这样的姑娘要是到了咱们家……也应该会本本分分过日子的是不是？我和你妈吧，其实求的也不多，有个人帮衬着照顾你哥就成了，再者说，我们也有了个名副其实的儿媳妇对不对？”

他顿了顿，看向女儿：“至于妤儿你，嫁过去了就只管去过你的日子吧，要好好儿的，给爸妈争一口气。”

蓝妤听着，当然很不是滋味。如果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儿媳，那自己还真是能派上用场，替他们圆了这个梦呢！

只是，也太讽刺了点，太不甘心了点！

所以她委委屈屈地提醒父亲：“爸，我哥会好起来的，迟早！”

“我想，他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蓝妤郁闷地垂下眼眸，慢慢吞吞挪到父亲身边：“可是亲妹妹这样委屈兮兮的，到时候他铁定会心疼死。”

——哥哥爱我，自然会心疼我的处境。可您和妈妈，要将我置于那般境地的人，会心疼吗？我也是你们亲生的孩儿唉……

这话撒娇意味十足，蓝爸心里一激，那双带点混沌的眼睛顿时就泛起了水雾。他微微将头瞥向另一侧，在背光的地方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良久，他说：“闺女，生活本来就不容易，我们都受点委屈，将就一下。”

蓝妈在洗手间里待了好一会，出来的时候也是两手托着条毛巾遮挡住了整张脸，脚下的路，全靠的是感觉和瞎蒙。她摸到床边坐下，也依然不肯拽掉毛巾——经她努力压抑的啜泣声，还是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往出来涌。

蓝爸正戳在另一边抽烟。小柜子上的烟灰罐半个小时前还是一尘不染的干净模样，此刻里面少说也有七八个烟头了。

“这样逼她……你叫我……于心何忍啊？”蓝妈好像费了很多力气，却还是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片刻之后，蓝爸直了直腰，叹息似的说了句“我也不忍”，就又重新弓了腰，戳低了头，抽烟去了。

蓝妈终于将毛巾拿开，眼眶红得像是浸过血：“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幸了，难道非要让另一个孩子也变得不幸吗？彦儿的遭遇，我们谁也想不到，可事情都已经成了这样……现在，现在让妤儿用她一生的幸福，去帮我们实现一个……自私的心愿，这她无不无辜啊？她做错了什么，还公平嘛这个？她这没心没肺的孩子，啥时候跟今晚这样安静过了，你自个儿去她门外听听去！”

任她絮絮叨下去，蓝爸始终不肯再吭声，只是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烟也抽得更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