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图片
第十七章 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感同身受
蓝彦的坐姿，和她刚进来时别无二致，一抬头，脸就正对着明晃晃的玻璃窗，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涣散，并无焦距，很像一个正常人走神的模样，只是神情更呆滞麻木了些。
保持静坐不动，时间长了可是一见非常累人的事情，蓝妤觉得自己才坐了半个小时，就四肢酸麻不怎么受使唤了，可她哥，绝大多数时间就是这样度过的。那截空荡荡的裤管、枯瘦干瘪的双手、单薄的肩和苍白无生气的脸，都让她看得心里酸涩不已。
但是很快，她就换上了一脸俏皮的小任性，像个在长辈面前撒娇的小孩子般，问：“哥，你看我是谁？”
等待片刻，结果没一丝响应——蓝彦无动于衷，好像能自动屏蔽周遭一切声音，连睫毛都不带颤动一下的。
不过这个状况，蓝妤早就习惯了。
她径直过去握他的手，轻轻晃着，嘟嘴抱怨：“才多久不见你就将自己的亲妹子给忘了？这我可不依啊！给你说，你要再想不起来我，不理我，我就要委屈死了都！”
再瞧。蓝彦漆黑的眼珠终于轻微地晃动了几下，好似灵魂正从遥远的地方跌跌撞撞赶来，下一刻就要回神了一般。
但事实也仅止于此——他终是没有作出更多的反应来。
蓝妤撇了撇嘴，并不打算放弃努力，她蹲下来，轻轻扳着他的手指看：“小时候，就是你牵着我的手，到处‘折腾’玩儿的，记得你这右手食指，还曾被蜜蜂蛰成了小胡萝卜呢，红肿了好些天呵呵。”
“还有我额角的这个疤，”她拉他的手，触摸自己的额头，“有人拿弹弓射的唉！还能记得吗，那个大坏蛋是谁？”
蓝彦手指又动了动，下意识就想将手缩回去，但却被蓝妤按住了，她抓着他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轻轻往下滑。
“那个大坏蛋，还不是哥你呀——你总是在别人面前保护我，又在私下里欺负我！不过我也知道，那次弹弓打到我，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嘿嘿，因为你拿两颗糖作为补偿，让我替你在爸妈那里保密呢。”
她作势瞪他： “你肯定把这些都忘了……”
她将哥哥的两条胳膊轮流拉伸，手上使了点劲上下来回搓着：“老这样坐着，血脉都难流通，咱最好是能起身活动一下。”
门廊处传来沙沙的声响，很轻微，但蓝妤听清了。
她猜测，应该是母亲站在那里。
果真，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母亲进来了，可她的神情不大自然，步伐也犹犹豫豫，看女儿的眼神略微有点躲闪。
“妤儿，你一路长途过来，很累吧？去休息一下，你哥这里……我看着。”她说。
累倒是真的，但心里装了事，心累大于身体累。
蓝妤若无其事地笑笑：“不累。我想扶着哥出去活动活动……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蓝妈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的：“……哦，我平日都是推着车子去院里的，这扶着……能行吗？”
“试一试，哥要实在不想走路，咱再推车。”
蓝妈思忖一阵才说：“……哦，好，那我去取根拐杖来。”
拐，倒是蓝彦尚在医院的时候就备下了，只是不成想，终让它成为了被搁在角落里吃灰的命，现在突然找起来，着实让蓝妈没少费功夫。她又找来抹布和清水，细细擦拭了两三遍，才拿到儿子房中。
“哥，你借着它们，使力站起来好吗？我也是突然想到……咱们今天先不多走，试试就行。”蓝妤让他的手触摸到拐杖，眼中有期盼。
铝合金的材质，透着轻微的凉意，蓝彦应该是感受到了异样，他微微侧着头，有点飘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上面。
蓝妤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自己刚才的话，她决定再重复一次：“哥，这是拐杖，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只能去习惯用它……它能顶替一条腿……尝试一下，好吗？”
直到蓝彦那只苍白的手颤抖起来，嘴唇也渐渐地失尽了血色，蓝妤和蓝妈方才醒悟：时至今日，提到他的腿，他还是会很受刺激。
蓝妈看着，一时心神大乱，她一把拨开女儿手里的拐杖，说话声音也不自觉陡然升高：“妤儿，如果不行，别强求！他……你哥……你知道他挺忌讳这个的！”
蓝妤被喝地一怔。
不过蓝妈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她忙着安抚儿子的间隙，偷偷瞥了一眼女儿，见她脸色没啥变化，可还是放低了声音，歉意地想解释什么：“……我是说，你哥他坐惯了轮椅……”
“我知道妈，是我很久没见到哥，一时不了解他的情况，刚才是我心急了。”蓝妤赶紧制止了她——自己的亲娘自己了解，她战战兢兢伺候儿子好些年，早已被“训练”地草木皆兵了，但凡出现一丝的异常，也会让她的神经条件反射地绷紧。她一点怪母亲的意思都没有，捡起横在地上的两支拐杖，悄悄地移到了门外。
哥哥被刺激到，蓝妤也是真心歉疚的，她听说他都能自己洗脸刷牙了，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更进一步……现在倒好，母亲肯定误会她为换亲一事，在着急上火了。
她的确着急上火，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想助哥哥康复的心情多年来如一日，若是指望他在这换亲的节骨眼上能突然“清醒”过来，那基本是不现实的，她也没有自欺欺人的心。
她和母亲一起，将哥哥推到了院子里的遮阳伞下。还有几天就是立夏了，但沙怀城的气温，一年四季都不会很高，阳光大多时候是明媚的，毒辣起来，也总共不过半月的时间。
蓝彦不可能对眼前的一切有兴趣，他很快就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蓝妤切了一盘西瓜出来，放在了石桌上。她双手捧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啃着，同时瞪着大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正对面同样在啃西瓜的母亲。
就换亲一事，她很想开口问她个原委，毕竟据说事情都快定下来了，可她这个“主人公”却还未被正式告知过……她酝酿好久，却终究碍于哥哥在场，没敢开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