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儿（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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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俩各自怀揣着心事，一时间只听得见吃瓜的沙沙声，但究竟是母女，倒也不至于尴尬什么的。

蓝妈啃完两块后，抽出纸巾擦干净了嘴和手，却先打破了沉寂的场面：“你那天说，要带着顾海一起回来的……”

她这话肯定是没经过脑子，不然就“顾海为什么没来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这个事，问出来岂不是平添尴尬的吗？

但她问都已经问了，也不负众望地很尴尬了，不过蓝妤看起来更加没了啥兴致，她大大方方地白母亲一眼：“我跟他一起来的话，肯定是要商量婚事的，可是就眼下你跟我爸的‘规划’，那事还能成吗？如果你们肯点头说一句‘待考虑’、‘待考验’之类的话的话，我现在可以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备足了聘礼过来。”

她摆明了不给母亲一点面子，想来人家也不需要——就算需要，此刻也到了顾及不了它的时候了。

迟早是要撕扯开一切遮挡，袒露出最不堪的一面给人看的嘛！

蓝妈没撤，脸上更是有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狼狈，她讪讪地说：“我和你爸也不想的……要是还有别的一丁点儿办法，我们也不至于……不舍得让你作这么大的牺牲。”

蓝妤低着头，盯着石桌桌面繁复杂乱的花纹，不说话。

蓝妈继续说：“我和你爸，也都不是重男轻女的那种人，只是现在，咱们家的情况特殊，你哥的情况特殊，这如果再不想点特殊的办法吧，他这辈子恐怕就得一个人到底了。”

蓝妤心下微微嗤鼻：不重男轻女？就老爸那顽固的封建思想，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吧？这要是再往前推个二十年，她恐怕未成年就给哥换媳妇去了吧！

她眼皮轻轻扫了一下母亲，大大咧咧点了两下头，表示她说的她都懂。新做的指甲亮闪闪的，她就用它们继续摆弄着桌上的西瓜籽了——人脸、黑发、眼睛、鼻子、耳朵……她是不经意的，却摆出了心里正想着的那个人——顾海。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撇了一眼母亲后，匆匆将图案打散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摆起了别的花样。

其实她大可不必慌张至此，就几个西瓜籽拼凑出来的东西，任母亲再七窍玲珑心思，也绝对是看不出个名堂来的。

母亲性格优柔，向来不主事，这换亲一事更是由父亲一人拍板的，所以此刻，蓝妤也不跟母亲争长短，她就算心有不忿，也得静静地等着能出效率的那个人来。

蓝金川见女儿，也没有神情自诺到哪里去。

饭桌上，除了蓝彦，所有人都怀揣心事，又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来营造轻松愉快的氛围，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这顿饭终于吃出了空前绝后的热情热闹，也吃出了空前绝后的诡异和沉闷。

——蓝金川非常少见地给女儿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又掩饰什么似的，给儿子和老伴两人分别都夹了一块，结果除了蓝妤惊诧，蓝妤妈更是成了丈二的和尚——这份“殊荣”，她在蓝家三十年都不曾有过的啊！她顿时就憋出了一个甜蜜又窘态十足的笑容，手忙脚乱地拿照顾儿子饮食（蓝彦用餐，只会机械地扒掉自己碗里的，眼前就算是有山珍海味，他也能做到视而不见。现在蓝爸“急吼吼”地给儿子放了一块带骨的肉，蓝妈自然是要操心给他剔去骨头的）当托，装作压根没在意他的这个举动。蓝妤倒是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孝顺满满地给父亲母亲分别回敬了一次又一次——鸡蛋好，每天必须补充一颗的量；鱼肉营养丰富，能多吃点就多吃点；青菜也不错，补充维生素……

一家人，一时间有点客气过了头。

然而隐藏于这种“喧嚣”下的几颗心，沉重地直往下坠，一口气想要提起来，都仿佛得历经几重山水。

蓝彦入睡后，蓝妈还依旧守在他的房里不肯出来——她是想把空间单独留给那父女两个。

父女俩正坐在客厅里一个三人沙发的两端。

“你……都知道了吧？”蓝爸终于开口，首先打破了这种令人格外难受的沉默。

蓝妤好似闲散地仰着头，不言不语正盯着屋顶的大灯出神，听父亲问了话，也只是抿着嘴点头，鼻息里轻微地“嗯”了一声。她从来是个大喇喇的性子，不知道“拘谨”二字怎么写，就算是在长辈面前也一样，眼下要面对棘手的情况也一样。

蓝爸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主意坚定，可现在真正面对女儿，他发现罪孽感正在他的心里无限升级，使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变得苍白乏力——那是他亲闺女，他提出的要求就算再无理，她再难以接纳，可终还是会认真对待。

有句话说：只有你最亲的人，才能伤你最深。

他一刀捅过去，就算要她的命，她应该也不会很怨他……

这一刀，捅了，他良心会痛；不捅，他痛的便是五脏六腑。

权衡一下，这个狠手好像必须得下。

他决定不再过多地啰嗦，那样反而更折磨两个人，就直截了当不容拒绝地说：“我和方家约了后天……见面，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这句，他起身便要走。

蓝妤坐正了身看着他，看那矮胖的背影里有压抑不住的仓惶正在冒出来。

“爸，再坐一会，我有话说。”她说，声音听不出情绪。

蓝爸回身看着她，惊愕稍纵即逝，之后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他就知道，这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不会不挣扎一下就服从自己，更何况现在她身上还有一块巨大的“反骨”——顾海！

他重新坐下来，不说话，神色却坚硬起来。

蓝妤倒来两杯水，将一杯缓缓推至父亲面前。

女儿终究是外人，继承不得香火……香火是什么？多重要？蓝妤不跟父亲讨论这些，因为它们是根植于他血脉的东西，根深蒂固，容不得别人置喙。

所以她很干脆地避开这些，挑自己有疑问的地方，和父亲像老友聊家常一样地聊：“爸，如果我说我很乐意为哥哥牺牲，可能你也不会信，的确，我真的不是很能接受，但我更担心的是咱们这样处心积虑的结果。哥他现在还在病中，可能……可能也不能如愿给你们生孙儿、给我生侄子侄女的……那这样，咱们还有给他娶亲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