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几凳上,叠着整整齐齐的一摞衣服。
知道又是老爹爹给叠好的。
眼又热热的。
老爹爹八十了,决不肯像一般老年人那样整天向日头底下打瞌睡,或者呆在角落茫茫地看流年流水和流人。
从沂蒙山区走出来的八十岁的人,当真是啥苦都吃过。
老爹爹却对以往岁月常是一声叹了事。
老来,只是倍疼最小的我。
喝点小酒时,常就恨恨地愤那几个子女不疼爱不照顾最小的妹妹。
常因此就在桌边也喝点小酒,宽慰着气哼哼地老爹。直到老爹爹气顺安然。
老爹爹起得早,净了手,煮我爱吃的杂粮粥。尤不忘特意洗了个鸡蛋在里面。
吃饭时,爹爹还是当我是小时那样,把鸡蛋放我碗里:每天一个鸡蛋,好好吃,补身体。
爹爹把电饭煲插上电,就在小院里慢悠悠地踢踢老腿,弯弯老腰,伸伸老胳膊。拿我的剑比划比划玩。
看着他因我的错判而使他行动蹒跚的腿脚,心里觉得特别难受。恨自己恨得要命。
那时针错老爹筋脉,老母亲发了疯地提棍找我算账。罚我跪到半夜,还是老爹爹说情,老母亲才息怒火饶过我。
行年到如今,终是明了那个天命。仿佛是咒语,总是无意伤到最亲最爱的人。
回到家乡定林寺,一瞬间明白我。
老爹爹拳拳地小心。仿佛怕哪一时就弄丢了我。
出门时遍遍叮嘱,走出长巷,回头,老爹爹还站在门口。
过了晚八点没回来,老爹爹就焦躁地一遍遍打电话:到哪了!快回家!
晚桌上饭菜还热着,爹爹催促着:快吃,别凉了。
爹爹最不愿意听我说晚上不吃饭:亏你还学医!不吃饭哪行!减啥肥!人是铁饭是钢!
末了,总是说:吃吧,吃吧,菜我洗了好几遍,干净得很。又把你的碗筷用开水都烫过了。
是那一次,吃过爹爹炒的菜,得了急性肠胃炎,素体弱,痛甚于一般人,直接进医院。母亲就怨道是爹爹邋遢,做饭不干不净所致。
此后,老爹爹做饭做菜,总多多淘洗几遍,总把我的碗筷用开水烫了又烫。
前尘,今生,后世,或许,我们永远是这样的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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