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四期：遇见

小儿子见鬼了。

我安静的守在他的身边，小儿子他很累，不分昼夜的学习学习，笔在纸上飞快的勾画，头似捣蒜，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哐当一声，头与桌子碰出来火花，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一个人，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大衣披到他身上，惊叫了一声，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中，嘴里嘟囔着父亲……父亲……

两年前，我去世了，那是一个秋天。我以为死亡会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可我死的太突然了，只感觉心脏一阵绞痛，还没来得及交待遗言就一命呜呼了。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所有的疼痛感都消失了。我很庆幸从那种绝望的感觉里逃脱了，可绝望并没有消失，转移到了大儿子和孩子母亲身上。大儿子施展浑身解数进行心肺复苏，那种钻心的痛又回来了，大儿子累的大口喘气，妻子不知所措，在床头柜里，抽屉里，衣柜里寻找救我的药。

“快点，快拿速药救心丸。”大儿子几乎用吼的声调冲着他的母亲。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打小就觉得母亲太叨唠，太叛逆了。

妻子焦急忙慌，将药递过来，放在了我的舌头下。一瞬间我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浑身有无穷无尽的蚂蚁啃食着我那火辣的伤口，全身不受克制，飘在空中，屋内狭小的空间里，我的头碰到了屋顶，顶上有几只蜘蛛在辛勤的织网，我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了墙上攀爬的壁虎，惊吓的它断掉了尾巴。我的脚踩到了一群蚂蚁，它们正在搬运着地上残留的米粒。我看见躯体也忍受不了这般滋味，不自觉地抽搐。

“快看，动了，动了，打120，送医院，还有救。”大儿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妻子看到了希望曙光。我知道我死透了，我没了疼痛的感觉，静静的站在他们身边。

外面的风真是要命，我看着自己被抬到了救护车上，大儿子一遍一遍说着安抚母亲的话，医生拿出急救仪器，我没感觉任何电击的酥麻。车启动了，穿梭在黑夜中。我没上车，我原本上了车，可车一启动，我穿了出来。那时候我还不会飞，鬼魂的各种法术我还没有学习，在这个未知的鬼魂世界里，我不敢游荡，静静在守在家门口。

下次看见亲人，小儿子从学校赶回来了，我看见那些与我有交集的人大多数都来了。我看见大姐和妹妹们憔悴了好多。小儿子长时间的旅途，累倒在床上睡着了。妻子没有露出过多的悲伤，在认真打量着给我办后事的开销。大儿子在应付在长辈们上忙前忙后。每一个到来的嘴上都挂着一句话：节哀顺变。生前与我交善的，忍不住抽搐失声大哭。生前与我点头之交的，也长叹一口气，感叹生命的脆弱。生前与我交恶的，路过我家门口，看着墙上挂的白布，嘟囔着：真晦气。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被抬到棺材里，两个儿子在我脸上洒上水，哽咽着说着想我的话。小孙女蹦蹦跳跳地喊着：一点都不好玩。棺材被钉上了，锤子钉钉子的声音真是刺耳。就这样我被埋到了土里。家人怕我疼，没有火化，还是老传统土葬。家又回归了平常。妻子没人跟她吵架了，大儿子回到了自己的家庭，小儿子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业。我看见了很多鬼魂，他们和我一样是土葬的，他们做鬼魂比我有经验。他们讲：火化就痛苦那一下，等肉体消散了，就可以去天堂了。不像我们土葬的，还要等着地下的虫子慢慢啃食干净。

“我到不这么认为，我还能多陪会家人呢。上了天堂还能下来吗？”我询问着那些比我早死的鬼。

传来一阵哄笑：上了天堂，谁还想下来呀。

“你们真没见过，从天堂来的吗？”

鬼魂们左看看又看看，齐声说出没有！

可能上了天堂就下不来了。

秋天以来我一直在家的上空徘徊，不分昼夜地俯瞰着我的家。做为一个鬼魂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下雨的时候我浑身都淋湿了，可我并没有湿漉漉的难受的感觉，看到风扫落叶满地霜露，我知道天凉了……地下的虫儿该入眠了。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其他的鬼魂四处流浪，我像一个异类。

我喜欢坐在妻子的旁边，她变老了，白头发又多了。做饭时，会心不在焉，切菜时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她朝屋里喊了一下我的名字，又灰溜溜地走进屋内，找到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我看见她比以前脾气好多了。之前吵架真是不应该。最难受的是晚上，太阳下去了，月亮爬了出来。黑夜来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关灯睡觉了，发呆成了常态。盯着墙上，盯着窗户，盯着衣柜。看墙时，我会飘到墙上，做出鬼脸。盯着窗户时，我会伴着风喊着爱慕的话语。盯着衣柜时，我只好靠着倚着，陷入深深沉默。关于我的所有衣服都烧掉了，整个衣柜空荡荡的。

我喜欢陪小孙女玩，小孙女整天乐呵呵的，我会藏在她的哭声了，引起大儿子的注意。大儿子实在太忙了，根本无心伤悲。儿媳也整日工作繁忙，为生活开销发愁。

某一天家里做出一个决定，出去干活！人只要一忙，什么悲伤都能忘了。孙女被送到了婆婆家。大儿子和大儿媳还有我的妻子在外地找了临时的活。整个房子又空荡荡了。我不想走，或者说我不知道跟谁走。我躺在摇椅上，得意地唱起旧调。我拿起小孙女的玩具，欢悦着寻找童真，我抚摸着房屋的每一个角落，欣赏着房屋的壮观宏伟。这是我建的房，第一个在村里建起的楼房。一个人呆久了，就会出事，更别说一个鬼了。我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我看望了我的小儿子，他正在为自己的学业也努力拼搏，我看望了我的大姐，还有我的两个妹妹。她们都生活的很好。我想起来小时候，我想我早已去世的父母了。我开始憧憬着去天堂的日子。

我在家里闲出病来，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我是清晰的感觉到身体轻盈了不少，虫子在我的耳朵里，眼眶里，鼻子里暖暖和和的度过着漫长的寒冬。等我变成了一副骷髅，有了鬼的样子。这时鬼差就会带走我了。我不晓得我的德行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终于盼到了过年，一家人又聚到了一起。从他们的脸上，长出一些喜悦。他们相互交谈中，我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任何事情，就连我的名字成了禁忌。妻子遇见麻烦事，第一想法就是喊大儿子来商量。小儿子面临着如山般的学习压力，忙的不可开交，跟不无心感伤。小孙女也长大了一点，变得更加可爱了。我以为家里没有我会塌，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没我，所有人没活头呢。

鬼差带我走时，我看着我的家，流出来泪水。

鬼差大哥也是通情达理，笑着说道：上了天堂，就不会留恋下面了。

来到天堂，我被分到了九千五百区，天上真是太大了。来到天堂我才知道，鬼其实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的招式，我诧异于活着的人对鬼的描绘，我们鬼的群体飘在空中，是因为太轻了。来到这里，我也终于明白了天上的鬼为什么不想地上的人了。这里的风景是地上的人无法描述的，这里的生活似乎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冒险。单是我所在的天区，辽阔无垠。区长是北方人，土葬时保持尸体最长，所以他留在人间的时间也最长。那段日子他也像我一样，不想上天堂，他认为家就是天堂。可最后他还是来了。他也是听别人讲，来了上面，就回不去下面了。他最爱的事情就是时不时的往下面跑，然后上来高兴的向我们炫耀他第几十世孙出生。上来的鬼，都是可以下去的。

天上的鬼说下面是地狱，下面的人说最下面才是地狱。其实只有一个天堂。

我尝试寻找我已故的父母，可就我这个区就有亿万万鬼魂，天上还有亿万万个区。我打消了念头，重新回到了人间。

我发现了一个乐趣，就是模仿。我会模仿小孙女怒摔玩具，我会模仿大儿子计算店铺盈亏，抓耳挠腮，我会模仿儿媳指导孙女写作业时的苦口婆心。我会模仿妻子烧菜和结束一天劳累后双手叉腰的动作。我会模仿小儿子学习成绩下降时，啃咬笔头。我会每晚待着小孙女的床头，将白天学过的诗词交给她。其实鬼是不会托梦的，每当家里人睡着，我就会待在他们旁边，偶尔听见会有提起我的几句梦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一天，小儿子好像看见了我，他向家里人分享着神奇的感觉，母亲听了笑道：我老感觉做饭时有人在我背后，你别说，在梦里，我看见他在我身边，我俩还交谈了，他给我说他过得可自在了呢。大儿子也聊了起来：最近生意越来越好了，父亲看了也高兴。我好几次都梦见他待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算账。大儿媳也乐呵呵的说道：小宝，学习成绩出来了，满分。她给我讲每天有个老爷爷教她诗句，你们说，是不是爸呀。

原来大家都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