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湖北省的一个叫黄梅县的小城。作为一个黄梅戏发源地的小城,那里的民风淳朴,人们对黄梅戏有种深入骨髓的别样情愫。八九十年代的时候,电视机还未完全普及。因此,不辞辛劳徒步去镇上买来或租来黄梅戏的碟片,再放入那个年代很流行的DVD里,坐下来,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这是那个年代的黄梅人的真实写照。
因此,我的整个童年是在咿呀吟哦、百转千肠、兴味盎然的黄梅调中度过的。
我的爷爷,一个如今已年过八旬的老人,至今仍精神矍铄,保持着乐观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他的晚年生活。
爷爷爱听黄梅戏。这是我从记事起就知晓的事情。他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书桌抽屉里,是满满一抽屉的黄梅戏碟片。小心翼翼地码得整整齐齐,仿若珍宝般重视和珍爱。这一抽屉的碟片,都是他不辞劳苦一步一步走了四十分钟去到镇上买来的生活寄托。偶尔我出于好奇,会趁爷爷不注意去把抽屉打开,翻了又翻。心想到,这破玩意儿有那么好看吗?有时候倒霉没注意到,被爷爷逮个现行,上去就是一顿爆炒栗子。从此,我再不敢打他那一抽屉碟片的主意。
犹记得孩提时,每逢重大节日或者哪家有大好的喜事发生需要庆贺时,村里便会请来戏班子在宽阔空旷的场地上搭上舞台,演员们穿上色彩鲜艳的衣服,一出出热闹非凡的黄梅戏就在我们下面这些观众面前上演了。
来看戏的大多数是老人家和小孩子。偶尔会看到成年人,那很有可能他来这种场合是为了趁人多热闹好做生意。是的,小孩子最爱这种场合。场上唱的如何如何,凄美也好,欢快也罢,小孩子是丝毫不会关心的。他们唯一关心的是,待会儿怎么才能从爷爷奶奶那儿讨到五毛钱,去买他垂涎已久的棉花糖,然后又开始纠结冰糖葫芦也好想吃啊怎么办,我到底买哪一个。啊真希望这个戏班子可以在村里多待几天啊。
我自然也不例外。只要一听说哪里有搭台唱戏的,马上就要拖着爷爷向戏台所在方向飞奔而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从小便贪吃的本性不得不驱使我这样做。而爷爷呢,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黄梅戏,正看的津津有味呢,生怕我打搅他,出手就分外阔绰。与他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爷爷爱看戏,也爱唱戏。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哼戏。在田里忙活的时候,做饭的时候,洗碗的时候,剪红薯藤的时候,还有其他的很多时候,时不时就会哼上一两句黄梅调。我永远都听不清他在哼什么,只觉得神秘极了,就好像是某个得道高人在漫不经心地念着某个含有玄机的咒语。我再仔细听,依旧是无果。我十分沮丧,有一次禁不住好奇终于向爷爷发问了,爷爷看着我,笑得一脸的皱纹都生动起来了。却只是笑,也不正面回应我的问题,不着痕迹地就转移了话题。我于是心想,你哼的黄梅戏我听不懂,我哼的流行歌你也未必听得懂。这样想着想着,我就觉得释怀了。
爷爷爱拉二胡。技术好不好我不太能判断,但据爷爷自己说,只要是他会哼的曲子,他都能拉出来个八九不离十。那应该就是很厉害了吧,我默默想道。心里竟还隐隐自豪,原来我的爷爷还挺多才多艺的么。
爷爷爱拉二胡,尤其喜欢在风雨交加的傍晚,拉一些特别悲伤特别凄婉的曲调,听得人悲从中来,特别想哭。我想,爷爷心里一定藏了很多事吧。活到他这个岁数,还会不会时常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呢?回想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听着爷爷哀婉的二胡声,我竟有些不忍去直面这个问题。
爷爷爱二胡,他唯一的一把二胡已经很破很旧了。于是我毕业后的拿到了第一份工资,就立刻在某宝上为爷爷精心挑选了一把二胡。收到快递的时候,爷爷兴奋地打来电话,说二胡收到了收到了,质量很好,音色也很好。兴奋的像个小孩子。我赧然:也许我该早点给爷爷买的。不过,现在也不晚呀。
前年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央求着爷爷给我伴奏,我来唱黄梅戏。爷爷高兴得不得了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二胡,还耐心地指导我这个调应该怎么唱才更有韵味。我也很开心,上了大学之后,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跟爷爷好好相处过了。
亲爱的爷爷,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孙女不孝,未能承欢膝下。若有来生,还愿做您的孙女,结草衔环,定要报答您这一世对我的关爱有加和殷切教导。
快过年了,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家人们都在挂念着远方的你呢。
天伦之乐,多好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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