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荒是什么时候爱上莫玲，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年遇上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小，晃荡青春的校园，莫玲转学到老荒的班级。班主任带着莫玲走进教室的时候，老荒在后排半睡半醒地迷糊中，抬头看到一个瘦小的女生，扎着双马尾，怯怯地站在班主任旁边。一个黄毛丫头，老荒这么嘀咕了一句，然后换个姿势继续睡觉。
莫玲很喜欢笑，笑的时候特不靠谱，没一点女生的模样，尤其是跟老荒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对此，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找莫玲谈话，大意是不要被老荒他们影响了，他们都是混混，没啥前途，而你有大把大把的美好。莫玲是个好学生，每次都点头说是。可班主任一走，莫玲又和老荒混在一起，闹得很。
老荒有时也奇怪，问莫玲，天天见你这么疯，成绩还这么好。莫玲可得意了，我是天才。老荒笑道，你个天生的蠢材。莫玲不依，追了半个操场的打老荒。老荒是班级的混混，谁都不理，可偏偏被莫玲打还得陪笑脸。班级的人都说，莫玲是老荒的老佛爷。可当着老荒的面，谁也不敢说。
2.
转眼到了初三，莫玲问老荒，你就打算这么过？老荒说，还能咋过呢，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姑奶奶，天天疯，成绩还数一数二。莫玲狠狠地掐了老荒一把，你就不想和我一起上高中？
老荒叼着草根，闲散地看着浮云，说，你以为高中是白菜啊，就我这混混还能上。
莫玲黯然了一下，忽然站起身，狠狠地踹了老荒一脚说，上不去你就给我去死吧。然后跑开了。
老荒看着莫玲走开的身影，忽然有了点心思，高中，还有一年，靠谱吗？
那天过后，老荒开始改邪归正地开始背书，不管什么科目，不管什么题目，老荒都一把抓地背了下来。莫玲看了偷笑，牡丹都让老荒吃了，好白菜都让老荒拱了。老荒不懂，只是潜意识地回了一句，再笑我，我把你也吃了，把你也拱了。莫玲听了竟愣了一下，小手打了老荒，骂了一句，讨厌。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很多年后，老荒一直记得，那天莫玲红着脸的样子，真好看。
3.
有些东西是不可思议的，当老荒拿到高中通知书的时候，一群人都傻眼了。混混也有出头日，家里人可高兴了，那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妈为此还特地带了水果去感谢班主任的悉心教导。老荒不去，因为老荒跑去和莫玲分享那张通知书了。
高中三年，老荒其实学得很累，时常被莫玲骂笨。老荒心里嘀咕着，要不是为了你这小丫头，老子何必在这里学这些烦人的东西。可再咋嘀咕，老荒也不敢说出来，上了高中后，莫玲越发的漂亮，对老荒越发的凶。按照老荒的话说，母老虎转正了。
那天夜里，晚自修后，两人结伴走在校园里，老荒闲散地说，玲，他们都说我们在谈恋爱。说的时候，老荒那小眼睛斜拉斜拉地盯着莫玲。莫玲说，理会他们做啥呢，吃饱了嚼舌根，将来个个都得去搬砖头。一脸恨恨的表情，愣是看不出有啥害羞的模样。老荒想，兴许这姑奶奶天生没有那根筋。
高三时，老荒和莫玲吵了一架，因为高考。按成绩来看，老荒只能呆在县城的一所大专里，莫玲可以到省城去念大学。莫玲不肯，死活要填报县城的大专，老荒一把扯过莫玲的志愿书，对莫玲吼了一句，你个小丫头，闹啥闹，还真以为老子治不了你。一脸凶神恶煞的。莫玲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老荒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老荒怕了，老荒对莫玲说，你莫急，你先报省城大学，我要考不上，我再读一年，他妈的，爷就不信，死活上不去。莫玲的眼泪还是滑出眼眶。莫玲对老荒说，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让你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
4.
有时，努力还是有奔头的。复读了一年，老荒又一次去参加高考，莫玲特地请假回来，陪着老荒。莫玲对老荒说，好好考，考完了给你奖励。老荒问，什么奖励，少掐我几把，还是让我打几下。莫玲红着脸骂老荒，不正经。
考完后的隔天，老荒送莫玲回学校，在车站，莫玲忽然对老荒说，你闭一下眼睛。老荒说做啥呢，还一二三木头人呢。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打，莫玲说，快闭眼，再墨迹，老娘我削了你。老荒一闭上眼，脸颊上传来温热，手心里多了一只小手。莫玲抱着老荒说，我等你。
从车站回来的时候，老荒一脸的傻笑，老妈还以为这娃是不是有啥问题了，不洗脸也不洗手的，疯魔了都。果然，一拿到通知书，老荒就破天荒地在外疯了好几天才回来。老妈左右打量着，还忍不住捏了捏老荒的脸，嘀咕着，不对啊，是我家娃没有错，怎么又好像不是。
5.
大学时，老荒时常和莫玲手拉着手地到处撒狗粮秀恩爱，腻得让人打寒颤。老荒得意地说，得把中学的时间补回来。莫玲说，瞎扯啥，中学谁欠你啥了。可小手依旧稳稳地放在老荒的手心里。老荒说，我们就这么走下去。莫玲说，你要敢放手，老娘我杀了你。那时的天很蓝，云很白，未来很美好。
相继毕业后，两人在省城里租着房子，过着奔波的日子。最美好莫过于，两人歪在床上，像个连体人那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盘算着将来。要买个小房子，两个小房间，一个是我们的，一个是娃的，然后再买个小车，周末了，开车一家子去郊外游玩。说这些的时候，莫玲总是很满足的想象着，房子要装修什么颜色，车要什么颜色。只是她没有留意到，老荒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是有些黯然。
曾经，老荒以为，只要他努力赚钱养家，就可以让莫玲貌美如花。可到了现实中，老荒发觉那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件事情。上学时，谁要欺负了莫玲，老荒二话没说打得人家满地找牙。可现在莫玲时常被经理苛刻，老荒却什么也不能做。老荒知道为什么，因为经理追求莫玲，被当面拒绝了。老荒想叫莫玲辞了工作，但省城的生活，不是老荒那么点微薄的收入可以支撑的。
夜里，莫玲熟睡后，老荒一个人在阳台上看着满城的繁华，安静地抽着烟。
6.
那天，老荒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莫玲。一个很帅气的男孩，从一辆宝马车下来，绕到副座很绅士地打开车门。莫玲穿着职业装，很优雅地下车。看着不远处的莫玲和男孩谈笑风生，老荒忽然觉得莫玲有些陌生。
莫玲看到老荒时，很开心地走上前去。男孩跟过来，很主动地伸手和老荒打招呼，你好，我是莫玲的同事，江伟。你应该就是莫玲常提到的老荒吧，很高兴认识你。老荒有些不自在，顿了一下，才伸出手，说，谢谢你送玲儿回来，要不要上去坐一下。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都很干净。莫玲依偎在老荒旁边，甜蜜如花。
江伟笑着说，还有些事情，改天再来拜访吧，我先走了。说完江伟就带着他的宝马飞驰而去。傍晚的城市，灯火通明，那一抹白色很显眼。老荒问说，你们单位新来的同事？莫玲说，嗯，新来的主管，是个海归。知道吗，他来的第一天，我们办公室的女生都快疯了。莫玲边说边笑。老荒评价说，嗯，这个男生很不错。莫玲抬头看了一眼老荒。老荒接着说，就比我差了那么一丢丢距离。莫玲笑着说，你个臭不要脸的，瞎嘚瑟，还一丢丢距离。
7.
江伟来了之后，莫玲的职场好像开了挂，一路绿灯，两个月后工资提了三次，还当了江伟部门下的一个组长。两口子都很高兴，在莫玲的提议下，他们邀请了江伟出来吃饭。三个人相谈甚欢，买单时江伟坚持要付账，老荒不肯，哪有让客人买单的道理。江伟说，他有会员卡，打个折扣也好，不能便宜了老板。说的三个人都笑了。
老荒拿着江伟的会员卡去结账时，收银员看到那张卡时迟疑了一下，刷了一下后，收银员把卡还给老荒，很恭敬的说，欢迎光临。老荒说，我是来结账的。收银员指着会员卡笑着说，账目已经结算清楚了，欢迎下次光临。
老荒拿着卡，回头看到莫玲和江伟两个人在灯光下谈笑风生，宛如天生的一对璧人。老荒把卡还给江伟时说了结账的事情，江伟笑着解释说，刚来的时候，老总给的，也不知道还有这优惠。老荒说，早知道就多点一些。莫玲掐了老荒一把，你猪啊，能吃得完吗？三个人都笑了。
8.
最近老荒的工作频繁出错，几次挨训，情绪难免低落。回到家，和莫玲闲聊时，莫玲忽然打趣，要不咱不去他那做了，省的受那窝囊气。老荒说，我在家当家庭煮男啊。莫玲笑了，说那我努力赚钱养家，你在家负责貌美如花。说完两人都笑了，老荒不客气地要打莫玲，莫玲笑着跑回了房间。
入夜后，老荒又一个人到阳台上抽烟。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一幢幢高楼衬托着城市的繁华，可没有人留意到背负着这些繁华的地基如何生存。城市是一个角斗场，老荒和莫玲在边缘挣扎着。相比之下，江伟好像才是这个城市的人，开着宝马，穿梭在城市里。也许繁荣才是对他们而言。
想到这里，老荒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骂人，却又找不到对象。有些憋屈的老荒转身，看到玻璃的自己，有些颓废，有些狼狈，有些不堪。老荒对着玻璃低声地骂了句，他妈的，没用的东西，废物一个。
忽然，床上的莫玲嘟囔了一句。老荒吓了一跳，凑过去，发现是梦话。站在床边，老荒看着莫玲。梦中的莫玲，眉头略微皱了一下，随后又舒展开，嘴里又开始嘟囔着，话有些迷糊。老荒听得很清楚，死老荒！老荒笑了，这丫头，梦里都不安分，还骂人。
9.
转眼，莫玲的生日到了，往年都是两口子下馆子私下庆祝。有几次老荒开口让莫玲带几个同事过来一起热闹，可莫玲都推脱大家忙。其实，老荒心里明白，不是同事忙，而是莫玲舍不得花钱。今年，老荒还在想着晚上去哪吃顿好的庆祝一下，谁晓得莫玲的电话就来了。
今年莫玲提升了组长，也算是个小管理层的人员，公司一大早就送了鲜花贺卡，搞得同事都知道，叫着组长请客。莫玲想着干脆一个小组的都请过去，连同主管江伟也一并邀请了。地方倒也简单，就在公司楼下的餐馆里。莫玲电话里说得有点小委屈，有些生怕老荒怪她擅自花钱。老荒安慰了一番，说了一句，你们自己玩的开心点。莫玲恼了，你不来吗？
平日里，聚会都是不带家属朋友的，所以老荒倒是迟疑了。老荒还是答应了，连老荒也说不准是因为害怕莫玲生气不开心，还是因为江伟也要去参加。稍稍装点了一下，西装革履的包装下，老荒凸显出了几分阳光和帅气。到餐馆的时候，莫玲已经到了。老荒在莫玲同事的注目礼中走了过去，挨着莫玲坐下，巧的是老荒对面就是江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虽然同事里还有几个男生平日也还算不错。但在老荒和江伟面前都略显逊色。一个阳光帅气，一个温文儒雅，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又很势均力敌的对抗着，磨合着，几乎点燃了全场女性的荷尔蒙。有个女同事附在莫玲耳边私语，你男朋友好帅，难怪江主管追你，你都不肯。莫玲掐了她一把脸，笑骂说，还没喝酒就开始胡乱说。说完还顺势灌了人家一杯酒。
老荒和江伟好像是听到了，酒杯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好像是没有听到，停下来聊着美国新上任的富豪总统。那天，莫玲很开心喝了不少酒。散场时，老荒扶着微醺的莫玲准备打的回家。一辆白色宝马停在餐馆门口，江伟坐在副座摇下车窗，示意老荒上车。老荒犹豫了一下，身边的莫玲醉地有些厉害。江伟说，深夜风大，醉酒人不宜吹风，反正也顺路。
10.
隔天下班后，老荒发现莫玲嘟着嘴一脸气呼呼的赖在床上，一见到老荒就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抱了上来。老荒抱着莫玲低声问说，咋了？是不是公司的什么人欺负你了。莫玲摇摇头，又点点头，搞得老荒一头雾水的。
好一会儿，老荒才弄明白了，原来公司里传谣言说，莫玲和江伟在交往。生日那天，老荒过去，莫玲也介绍的很清楚。可是公司里又开始谣言说，莫玲脚踩两条船。老荒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想的。莫玲恼了，死劲掐了老荒一把，恨恨地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信不信老娘我削了你。言语间颇有几分当年学生时代的霸气。老荒说，那就对了，谁再说，我们就去削了他祖宗十八代。莫玲听了大笑。
吃饭时，两口子少不得又提到江伟。莫玲说，你说这江伟也真是的，咋不找个女朋友，搞得漫天谣言的。老荒说，他条件那么好，少不得挑个好的，寻常的阿猫阿狗哪能入得了他的眼。莫玲忽然凑过来说，那我呢，也算是那不入法眼的阿猫阿狗之流。老荒笑着说，你自然是好的，可惜遇上了我，哪还能看得上他。莫玲笑着说，不要脸，还把自己给吹上了。
老荒看着莫玲的心情慢慢地转晴，也就放心，悠悠地接着说，我接下去可能要外出培训一阵子。莫玲听了问，能不去吗？老荒说，老总早上找我谈话，说打算提拔我一下，但我资历有些浅薄，所以安排了这个外出培训。莫玲一阵欢喜故作老成状拍拍老荒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努力，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说完俩人笑成一团。
夜里，莫玲又问，那你这一去要多久呢？老荒说，大概一个月吧，地方也不远，400公里，动车一个来回也才七八个小时。说不准，去参加培训，晚上还能回家睡觉呢。莫玲盘算着说，你到那个公司也有好一阵子了，难道有这样的机会。知道吗，我还想着如果你们公司再没啥行动，我就把你整到我们公司来。老荒听了笑着说，那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在母老虎眼皮底下。惹得莫玲又是一阵打。
11.
外出培训，老荒每天晚上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莫玲视频通话。看着视频里那个熟悉不过的人儿，老荒忽然有些陌生的异样。有时他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是一直都处地好好的吗，虽说莫玲工资比他高，但转眼老荒也要提升了，两个人总是一前一后地如影随形，从中学到大学，不都是他追着莫玲的脚步一步一步到了今天。
如果，如果莫玲没有遇到他，那么他现在估计也就村里一小混混，在工厂，在村里过着小日子。可要是没有遇到他，莫玲现在说不定可以达到更高的高度。老荒一点都不怀疑莫玲的能力，老荒只是觉得莫玲缺少一个平台，一阵借力的东风。想到这里，老荒有些心虚，难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莫玲的包袱累赘。
老荒有些沮丧，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又浮现江伟，如果莫玲遇到的是江伟，起码不用住在粗陋的廉价房里，起码不用每天辛苦上班，起码可以过上城市的生活，而非跟着他奔波受累。老荒自问，不逊色于江伟，但在这个城市里，江伟算是白领，老荒又算得上什么。
老荒觉得无助，低头打开手机，屏幕上笑颜如花的是莫玲。老荒看得一阵心疼，毕业前夕，他以为只要努力干活总会出人头地的，以为只要守在莫玲身边就可以继续呵护她，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微薄的收入，日益高涨的房价，将来，连立足都那么步步维艰谈什么将来。
生活，过日子，老荒不想一辈子都在边缘线挣扎，更不可能让莫玲跟着他一起在边缘线挣扎，如果，老荒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下去。
爱情漂浮在空中，显得有些空泛，如幸福。
12.
有一天中午，老荒忽然接到江伟的电话，江伟说莫玲住院了。老荒火急火燎地请假赶回家。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莫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打着点滴，看到老荒时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江伟陪在病床旁边。
莫玲摸着老荒的头说，傻瓜，没事，我这边很好，你赶回来做啥呢？老荒挤出一丝笑容说，我想你了呗。旁边的江伟咳嗽了一下说，老荒你来了，那我回去了。转身对莫玲说，你就好好休息吧，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病假，不用担心。莫玲点点头，微弱地说，谢谢你，江主管。
老荒送江伟出了病房，听江伟说，莫玲是急性阑尾炎，在公司病倒了，他就自作主张地把她送到医院。江伟对老荒说，很抱歉，因为下午手术，你不在，我又联系不到她家人，所以擅自冒充家属在手术单上签了名。老荒连忙道谢。送走了江伟后，回到病房，老荒发现莫玲已经睡了。守在病床边，看着药液一点一滴的晃悠悠的滴落，还有莫玲那张苍白的小脸，老荒阵阵地心疼。
隔天，莫玲的脸色有些好转，便催促着老荒回去培训，生怕耽误了老荒的工作。急得老荒在病房里发飙说，婆娘都快没了，老子还想着啥玩意的培训？莫玲笑着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修养两天我就可以回去上班了。老荒一听到上班，又要和莫玲急。刚好护士进来，二话没说地把老荒训了一顿，可怜的老荒服服帖帖地在一旁不敢再吭声。
过了两天，莫玲脸色开始有些红润起来。老荒还是坚持赖在病床边，骂了几次也没用，莫玲也就不再说了。下午，老荒和莫玲说，要不我们回老家去吧，过些省心的日子。莫玲摇头，好不容易来到省城，站稳了脚步，那能这般缩头乌龟溜走呢？老荒说，可我不想你过这样的苦日子。说这话的时候，老荒有些动情了。这次莫玲生病着实吓到了老荒。莫玲摸着老荒的头说，傻瓜，啥苦日子了，我们都是好不容易从乡下到了这里来，难道再让我们的孩子重新再经历一番这个过程。
老荒沉默了一下。莫玲接着说，所以，其实日子一点都不苦，我们累一点，将来不累。老荒看着莫玲，缓缓地说，可我，我，真的觉得很怕。说着眼眶红了，莫玲的眼眶也红了。莫玲擦掉老荒的泪水，对老荒说，不哭，不怕，我们都不怕，这天困不住我们，这地终究是我们的。老荒不说话，只是抓着莫玲的手。
两个人彼此拥抱着，像极了掉到枯井里头的两个人相拥着看着那片天，期待着脚步声。
13
老荒因为培训期间请假，被公司训斥了一番，提拔的事情又告一段落。老荒没有和莫玲说，只说领导说要再观察考虑一下。第一次瞒着莫玲，老荒的心里像藏了一百只小猫，那小爪子抓啊抓的，让老荒做什么事情都感觉不合拍。
莫玲因为业绩突出，得到了一个出国游的福利。莫玲想要带老荒一起去，老荒不肯，坚持着送莫玲到机场。老荒看着莫玲和江伟两人拉着行李箱走向入口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莫玲偶尔发回来的旅游照片，照片里很多都是莫玲一个人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把莫玲的气质都捕捉到了。只有一张是集体照，莫玲和江伟并排站在中间，两个人都是笑着的。
回国后，莫玲迫不及待地和老荒说着一路上的见闻。老荒听得一头雾水的，莫玲最后感慨说，以后我带你出去看看世界有多大，真的，不走出去，还真以为天就那么点！老荒笑着说说这才出去一个礼拜都快疯魔了，一回来就说个没完。莫玲看着老荒，愣了。
夜里，莫玲忽然问老荒，你那提干的事情咋样了。老荒没回答装睡。莫玲接着问，是不是黄了！黑暗中老荒点点头，还是没有吭声！莫玲抱紧老荒说，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生病……。老荒打断莫玲的话说，别瞎说，和你没啥干系，位置被内定了。莫玲说，要不你干脆来我们公司好了，我和江伟说一下，刚好也缺人手！老荒说，不用了，我再呆一阵子，实在不行再考虑。再说了，我们两个人总不能都在一个公司里，万一有个什么的，岂不是一起待业。莫玲想了一下也是，就没再坚持了。
虽然莫玲还在身边，可老荒却总觉得莫玲离他越来越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抓着莫玲的手，老荒很用心地握着，却怎么都感觉好像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不知道为什么，老荒又想到江伟，如果是他就好了！老荒暗自骂自己又犯贱了！
14.
很多时候，努力是有回报的。年终时，莫玲拿了公司的大奖，所有人都为她祝贺。莫玲看到奖金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很多时候，努力未必有回报。老荒没能等到年终就因为业务的出错被辞退了。天天泡在人才市场。直到年终，老荒也没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莫玲劝老荒过完年再找工作，实在不行大不了两个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好了！可老荒却格外坚持。为此，两人又吵架。老荒很清楚地记得，上次吵架是因为第一次高考，他晚了一年，但还是跟上了。这次吵架，老荒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跟上。也许，一辈子都做不到。
这次吵架吵得很凶，从老荒找工作吵到省城县城的区别。老荒情急之下吼了一句，我不是江伟。莫玲一怒之下扇了老荒一巴掌。然后两个人都哭了，哭着抱成一团。
莫玲哭着说，死老荒，你真他妈的在乎我们的距离，那我赶明儿就去辞职。就这么个工作，老娘还稀罕了不成。
老荒说，胡闹，刚刚有点起色，瞎整啥。是我自己没用，跟不上你的步伐，怨不得人！
莫玲说，那你答应我留下来，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你他妈的说话啊，说好的在一起的，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啊。说完莫玲抓着老荒的手臂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娃娃那般，叫老荒心都快碎了。
可老荒还是没能点头，老荒怕这一点头就再也开不了口，总不能一辈子都让莫玲跟着他过苦日子吧。莫玲该有她自己更好的生活，如果没有老荒这个累赘负担！
老荒还是一个人回去了。临走前，老荒对莫玲说，别胡闹，好好干，哪天我要是落魄了，至少还有你丫在这里，还能有个奔头，有个念想。
15.
转眼三年过去了，老荒结婚了，新娘是县城的一个小姑娘。当天，江伟和莫玲一起从省城赶回来参加婚礼。老荒很开心地和江伟握手，莫玲也上前送上祝福。四个人微笑着在一起拍了一张合照，老荒和莫玲站在中间，后面是一个大大的喜字，满满的吉庆。
再后来老荒生了个女儿，取小名臭臭，莫玲来过几次，对臭臭很喜欢。有一天，莫玲问臭臭，为什么你叫臭臭呢？臭臭说，因为爸爸讲了一个臭小鸭的故事。莫玲问，臭小鸭的故事？姑姑都没有听过，臭臭说给姑姑听好不好。臭臭点头，有板有眼地和莫玲说着那个臭小鸭的故事。
秋天的下午，凉凉的风吹来，隐约带来了花香，臭臭稚嫩的声音在花香中响起，……就这样，臭小鸭和丑小鸭做了好朋友，它们一起努力着想要飞上蓝天，那里有可爱的白云。可是臭小鸭很笨，怎么都飞不上去，丑小鸭一次次地停下来等，臭小鸭很努力地奔跑可怎么都追不上。……原来丑小鸭是漂亮的白天鹅，所以蓝天是她的家。臭小鸭只是笨笨的小鸭子，所以臭小鸭回到了鸭群中。
臭臭说完故事，看着莫玲问说，姑姑你怎么哭了，臭臭的故事讲的不好听吗？莫灵说，臭臭真棒，姑姑没有哭，只是，只是沙子飞进了眼睛，没有哭。你看姑姑是不是笑得很开心。臭臭凑过来，抱着莫玲，在莫玲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姑姑乖，不哭，臭臭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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